帐外所有人慌忙跪下,赫连元卯更是涕泪交加:“皇兄,臣弟来迟了!”
赫连元辰的手伸出帐来轻轻摆了摆:“没事的,朕清楚你们所来为何。”
“皇兄只怕并不完全清楚,今日许相逆党诬陷太子为……”赫连元卯看了赫连御一眼,迟疑道:“说他是……西临……”
赫连御心中冷笑,这语气,分明还是不信自己的身世。
“胡说!御儿是谁的孩子,朕会不知?”赫连御轻咳了好几声,听见御医低声劝慰,又安抚了一阵,他才缓过气来。
赫连元卯没有作声,心想你当真清楚么,那赫连濛十八年来被你当作亲生子抚养,又该当何论?
赫连元辰叹了一声,过了很久道:“元卯,你进来。”
赫连元卯一怔,看了赫连御一眼,撩开幔帐进去,依言侧坐在床边,御医与帐内的宫女太监都被摒退在外。
只是这间斗室是静庐重建时隔出来的密室,为了外观看来毫无异样,密室的空间并不大,尽管赫连元卯俯身听着,以赫连御的耳目灵敏,还是依稀听到了一二。
赫连元辰说起他当初倾心的女子与虞贵妃长得十分相似,为了这一点才强抢了虞贵妃,当时她尚未洞房就被杀了新郎,强征为妃,要说她情愿是肯定不可能的,就因为这个原因,后来在许皇后的不断暗示、离间和谣言中伤下,赫连元辰在虞贵妃有孕的时候,对她渐渐起疑,总觉得她心里还爱着当初那个未圆房的新郎。
许皇后趁着他对虞贵妃冷淡的时候,提出由自己抚养皇子,他也同意了。
初为人母的虞贵妃失了圣宠,又失去自己的孩子,她急于争一点恩宠,想尽快恢复容颜,其实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想凭借宠爱可以多接近自己的儿子。
可惜她误信人言,迷上寒食散,甚至过量服用导致毒发。以赫连元辰的精明,如何察觉不到她死因有疑?在她死后,他彻查过原因,知道是许皇后下的手,当初他更要依赖许氏一族,不得已便佯作不知此事,只是心中对赫连御的内疚从未消减,才很早就立下了这个太子,以弥补他年幼丧母的缺憾。
听到此处,赫连御的心已经一点点冻结,寒意袭遍全身。里面那个是他的生父,他不能恨,不能怨,也无法做什么,可是对赫连元辰对他生母的无情,他无法不介意。
其余人退得更远,也不如赫连御的听力,即使都一行也只偶尔听到一鳞半爪的字句,完全不解其意。
赫连元辰喘了好半天的气,又握住赫连元卯的手:“你要帮御儿,让他顺利登基,铲除……许……”
“是,皇兄,你先休息吧。”赫连元卯安抚着,也看出他状况不佳,扶他躺好。
“不要……让他知道虞贵妃怎么死的。”
赫连元卯点点头。
“也不要让人知道,他有一半西临人血统……这对将来的江山稳固不利,也总会有人怀疑他的身世。”赫连元辰又喘息了一阵,微微苦笑,“朕已经对不起他母亲,不能再让他被人……歧视。”
赫连元卯迟疑一下,道:“其实,威王也可以……”
赫连元卯说的威王,是赫连元辰的四子赫连钦,也是仅有的三名皇子中最平庸的一个,因为性格温和,倒向来不被人排斥。
赫连元辰摇头:“谁配做国君,谁能兴盛北楚,你不清楚吗?真交给钦儿,还不如由你……”
赫连元卯心头一惊,迅速从床沿起身下跪:“臣弟绝无此心!”
赫连元辰缓缓将掌心按在他发顶,低声道:“那你向朕发誓,永世效忠于御儿,辅佐他……平定天下。”
平定天下?赫连元卯更震惊了,不由得看向他,病中的赫连元辰十分憔悴,脸色枯黄,已失从前的英俊桀骜之气,唯有双眸中透中的依然是不能平息的野心,与从前一样。
赫连元卯终于明白赫连元辰的用意了,沉重地点了点头。
赫连元辰看着他,浮现一丝笑意,满意地也点了点头,轻声道:“朕只有一个遗愿,将那支帝王翠凤钗……随朕……大殓。”
听到这里,赫连御陡然感觉有些不对,顾不得赫连元辰要他们守候在外的吩咐,冲了进去。
幔帐撩开,赫连元辰的笑容正从脸上慢慢消散,眼底那点野心的光芒终究泯灭,只剩下空洞与寂寥。
赫连元卯失声道:“皇兄……皇……”
赫连御半晌不动,然后缓缓在床前跪下。过了很久,他冰冷的声音响起:“皇叔,父皇临终前,交代了你什么?”
赫连元卯满腔的悲伤被他的声音冻结,诧然转过脸去,看见赫连御毫无表情的侧颜,冷硬的线条显得更加无情了,甚至有隐隐的戾气散发出来,他不禁开始生疑,自己这个侄儿,究竟是不是个冷血之人,竟然连生父去世也可以冷静漠然到如此地步?
他想起赫连元辰的话,恍惚觉得,这样无情的人,也许更适合一统天下,可是辅佐这样的人,真征服了天下之后,会不会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一时间,密室内悲声大作,两名文臣老泪纵横。
待一行人从静庐出去后,便是返回了归藏殿,赫连御下令将叛党拖出皇宫午门尽数处死,并宣布先皇驾崩,他从即日起登基为帝。
有赫连元卯等几名朝中肱股为证,自然不会有任何人对此再有异议,只是接下去赫连御又下了一道命令,许相以谋反罪枭首示众,许氏一族诛十族,除许皇后抚养有恩,准许废为庶人,留在宫中直至老死。
许氏一族的势力盘根错节,这一刀砍下去牵连实在太广,朝中闻讯无不大惊,都开始人心惶惶,生恐牵连自己。
赫连御一边要处理先皇殡葬事宜,一边准备自己登基大典,又有宫中无数杂事,直耽搁了好几天,才想起来那些欲离宫叛逃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