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季萌,听说你体育课上来大姨妈了,不是真的吧?”
“那还跑了十五圈,你们那个代课老师简直不是人啊,哈哈哈哈。”
……
8班教室后面发出一阵怪异而猥琐的笑声,领头的是张腾一伙。
封季萌不守纪律、成绩垫底,连头发丝儿都找不出好学生的样儿,但也非传统意义上的混子。
张腾这伙人就不一样了,他们混得传统而毫无新意,污言秽语、拉帮结派、孤立异己,偶尔还不择手段地从同学身上搞点好处啥的,总之班上的同学对他们能避则避,绝不扯上一丝关系。
高二学期伊始,他们曾想要拉拢封季萌,原因很简单,封季萌和其他普通学生格格不入,看样子似乎是同类,而且有钱。后一点从他使的新出的iphone,衣服都是牌子货,限量的板鞋当拖鞋踩这点就能看出来。但封季萌对他毫无兴趣,让这个所谓的“校霸”很是吃瘪。但听到关于封季萌的种种传言,又摸不准他的底细,只在嘴上挑衅。
“已经上课了张腾,一会儿老师来了。”坐在封季萌前面的侯文出言提醒道。
封季萌靠窗,最后一排,单座。侯文在他前面,侯文旁边是简航。
张腾这一伙坐在靠墙的位置,中间隔了三条过道,四排座位。原本井水不犯河水的距离,但架不住有人故意犯贱。
预备铃声已经打过了,张腾敲了敲坐着的侯文的后脑勺:“这么巴结我们封季萌,到底得了啥好处,嗯,跟哥们分享分享呗,让我也巴结一个。”
侯文后脑勺跟木鱼似的被敲得邦邦响,他垂着头没再说话,铃声打了第二遍,张腾这尊瘟神终于回了座。
侯文这时才转头对封季萌说:“张腾就是个神经病,你咋跟他扯上关系了啊?”
“还是尽量离这号人远点吧,免得天降正义的时候,殃及了无辜。”侯文知道自己刚怂了,有些憋红了脸。
封季萌专心致志拿湿纸巾擦自个儿桌子,刚才的找茬仿佛跟他毫无关系,连侯文替他说话被针对了,他依然全无感觉似的,到这儿他才说了第一句话:“老师来了。”
他话刚落音,班主任英语老师就走了进来。侯文赶紧转回头去,正襟危坐,还能看见他通红的耳郭。这时候简航偏头斜了封季萌一眼,大概有点轻蔑,还有点厌恶,总之不是什么友好的眼神,封季萌无意对上这么个眼神也毫无波澜,在简航转回去时,他也埋下脑袋。
封季萌从书包里掏出耳机盒,抠出一对无线耳机把耳朵塞上,就埋首在课桌下,掏出手机点开一个音乐app,随手划拉着找了一首歌。
退出音乐app,他又点开了一系列app,一目十行、漫无目的地看。刚刚跑步出了很多汗,现在凉快下来也并不清爽,埋首胸前的时候,他能闻见自己身上的酸酸的汗味儿,又从桌柜里扯了几张湿纸巾擦脖子。
他在自己这一方小天地里,悄无声息又旁若无人地打发着这些富余的时间,侯文、张腾,哪怕正在台上因为班上纪律扣分大发雷霆的班主任,都跟他毫无干系。
封季萌仿佛并不和这些人共享这个世界,他独有那么一个世界,他不出来,别人也进不去。他迟钝地感受着别人,无论是侯文的善意,还是张腾的恶意。
人是群居动物,而在十分需要朋友——无论是好朋友还是坏朋友,和认同——无论是共同进步还是狼狈为奸,的青春期,封季萌成了有别于所有人的,最怪异的存在。
然而他一点也没所谓,甚至可以说毫无知觉。
一节课四十五分钟,有的人看了无数遍时间,坐在椅子上屁股都快磨方了,有的人支棱着的眼皮无数次耷拉下去,额头点在课桌沿上快要点出大青包,在封季萌这里,只是轻松惬意里飞逝而去。下课后,他去教学楼大厅的自动贩卖机上买了一瓶矿泉水,回来继续坐在课桌前看手机里的段子。
又上课了,这节是生物课,他连头也没有抬起来过。
段子都刷完了,可能是那十五圈把他确实跑得很精神,现在有些睡不着。他拿着手机返回桌面又随意划了一阵,从众多app里,点了那个小蓝标。
从列表往下,排在前面的是几条app推送的咨询,下方是一排小红点,他依次点开这些小红点。
“你好!”
“在干什么啊?”
“帅哥约吗?”
“看看j8?”
“口吗?”
……
还有直接发图的,不一而足。
封季萌没什么反应,依次删掉这些骚扰信息,一直往下划到一个熟悉的头像,点开,输入框顶部还留有前一天晚上的聊天记录,十一点十分,对方和他说“晚安,好梦”。
封季萌随手点了个发呆的表情发过去,等了一会儿,对方还是没有回复,看着灰色的头像,他想,大概是在忙吧。
他有些百无聊赖点进了那人的个人信息,对方用的头像是entyonepilots乐队成员josh的照片,网名叫他山之鱼,在众多露骨的头像和指示明确的网名里,显得不伦不类。
在这个海洋色的app里,撩骚调情就跟捕鱼一样,如果说头像、网名以及介绍是捕鱼的饵料,那这个人无疑学的是姜太公,丢下一颗空勾,还是直的。
所以尽管这人挺好的,这是封季萌和他接触了一个月后得出的结论,他也只有12个关注者,都是些营销号,而他的关注者里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封季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