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的武夫除了那些勋贵之家,一般都是由社会底层爬上来的。读书不多,见识自然也不怎么宽广,见左弗说得有模有样的,竟下意识地信了几分,一时间,场面竟变得无比寂静。
左老爹呆了半晌才问道:“你看到什么了?”
左弗咽了咽口水,知道这便宜爹乃是大智若愚的人,若是说得不当,不但不可取信,没准还要了自己小命。
而眼下这状况她也顾不上太多了,如果清军打来了那也是个死,左右都是死,不如放手一搏!
大脑高速运转的,也得亏她记性不错,虽是理科生,可文科也没落下,老师教的那点东西还记得一些。
搜肠刮肚一番,便道:“上面就提到了万岁爷吊死煤山,死的时候只有一个叫作王承恩的老太监陪着。闯贼打来时,陛下召大臣却无一人入宫,万岁爷心如死灰,死前在自己龙袍上写下了遗书。”
左弗眼睛也有点发红。崇祯的能力不行,可能做到以死殉国的君王却是不多。且他在位时,自己过得极为简朴,也十分勤政,不可否认的是,他的确是一个好君王,这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
“陛下说,是他德行不好,上天干咎,然皆臣误他。他死后无面目见祖宗,自去冠冕,以发覆面,任贼分裂,勿伤百姓一人。”
“陛,陛下啊!!”
左老爹悲怆大哭,挣扎着爬下床朝北而跪,“竟无一大臣陪伴,这些畜生,畜生啊!”
说罢便是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来,左弗吓了一大跳,忙扑了过去,“爹爹不可啊!留待有用之身才可替君父报仇啊!”
“这个我自然知道!”
左老爹将左弗撇开,咬牙切齿地道:“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君父危如累卵,竟无一人应招,让君父悲惨死去!我左大友今日在此断发明誓,势要诛尽反贼!”
说罢便是拉起自己头发,手起刀落,一刀便将自己头发给割了下来。
身体发肤授之父母,在古代断发明志那可是了不得的事了!一旦如此,就意味着下了死志,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我左大友本是乡间一穷小子,入赘那日,也曾断发,不肖子孙对不起祖宗,为人赘婿,无颜面对祖宗,断发断恩情!本以为这辈子就如此,哪里曾想,陛下隆恩,复我祖宗姓,如今君父罹难,本应以身殉君王,但大仇未报,怎可轻舍性命?!陛下,且稍等,待臣为您报了仇,便来伴架!”
第10章大炮一响,黄金万两
这还不够,就在左弗的惊讶中,左大友又是割破里衣,扯下一条布条来,又割破手指,在上面写了个“杀”字,然后绑在自己头上,大有要跟闯王死磕到底的架势,看得左弗那叫一个心惊肉跳。
都说古人重情义,后世乃是道德沦丧的年代,她一直以为那只是一部分人别有用心的说法。可今日见到便宜爹这举动,竟有种说不出的震撼以及感动……
愚忠愚孝不可取,可这世上能将这两条贯彻到底的又有几人?当信仰变得纯粹,那么这个人就值得尊重和感动。
这一刻,左弗的眼有点湿润,头一次,她诚心拜服下去,额头贴在手上,一字一句地道:“父亲忠义,女儿受教了!来日便是身陷囹圄也不敢忘父亲今日言行之教诲!”
“好丫头!”
左大友站起身来,将左弗拉起,“这才是我的女儿!知道为父为何疼爱你吗?你虽是女儿家,可行事却有男儿家的风度。讲义气,重情义,故而我将你当男儿养!你娘也是个弱女子,不照样将产业打理得很好?谁说这世上生女不如男?我就是要世人看看,我左大友的女儿就是跟人不一样!”
他拍了拍左弗的肩膀,继而眼里浮出一丝狐疑,“弗儿,你当真去过那个仙境?”
“我也不知那儿是哪……不过有个白胡子老爷爷却是教了我不少东西,他让我记着这些东西,说是闯贼不足为惧,倒是北边鞑子会占据我中原,让我学了这些东西回来,没准能救我汉民。”
“白胡子老爷爷?!北边鞑子?!”
左老爹的神色一下凝重起来,边上的下属官凑过来道:“大人,大姑娘莫不是碰上太上老君了?庙里的太上老君就是白胡子……”
左老爹差点没一巴掌抽上去,白胡子的老神仙多了,谁说一定就是太上老君?要他看,没准是菩提老祖!
咦?菩提老祖是哪家的?不管了,总之是神仙!如此说来,那道人真没扯谎?我儿真有了什么境遇?
左老爹按下心中的疑惑,没再多问,只点点头道:“且不说这是梦还是什么,但有句话却说得对极了。”
他沉思了一会儿,道:“闯贼终究是一群不成气候的,倒是北边的鞑子……”
他叹了口气,“恐怕蒙元之祸不远矣!”
半个时辰后,刘茹娘回来了,而城里已都失了颜色。家家户户都挂上了白条,白灯笼,国有大丧,一切娱乐活动都被禁止,整个南京城都被笼罩在一片哀愁里。
桌上的饭菜都换成了素食,父母去尚要粗茶淡饭,何况君父乎?
一家人也没什么心思吃饭。一朝天子一朝臣,像他们这样深受前朝恩惠的人家一旦改朝换代,求平安都将是个奢望。更别提,君父于左家有恩,左老爹要是没表示才是禽兽不如!
刘茹娘心里悲戚。君父死就死了吧,大明亡了就亡了吧,可这一家之主却不容有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