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十六年乃多事之年,那这七八月便是多事之秋,谁也想不到南境墨麒麟被杀、含章太子接连被囚之后,居然还有神京再请先帝遗诏。
“真是想不到先帝生前真的是禅位弟弟,那辛鸾真是因不满而作乱,之前弄出那么大的水花,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现在还不是要乖乖去西南面壁。”
“高辛氏的恩恩怨怨,不是我等能随意置喙的,听说了嚒?陈留王走后,南境如今已被切分为七个郡邑,相互无有统属,全部直接向陛下向神京负责。”
“那不是就和北地一般了?”
“比北地还不如,齐嵩赴北地,乃是暂时摄领北地之政,虽然也是分七郡邑但郡尉郡守郡监大多还是北地人,南境现在是直接被拆了个七零八落,一大半的郡邑都是咱们这个天子亲自委任的。”
“强干弱枝,咱们这个新帝志向不小,之前他蛰伏不动还以为是被陈留王乱了章法,目下看,他是早早就备好了这改制的方略,分地、任职都迅如雷霆,可见是筹谋已久。”
忽有人转为小声,试探道,“那你们说……这次钦使来会不会是也要将中境……”
“浑说什么呢!咱们封君还在呢!”
另又一方不赞同,“我看,早晚之事而已,咱们不得不防。大观天下,北上、南下,两片广袤封土如今都皆由神京一城统摄了,咱们中境包容其中,能独善其身多久呢?”
“那这就是乱命!”有人愤慨起来,“咱们中境一直安分守己,从无过失,若天子真有此命,咱们劝动封君,不遵奉便是!”
“哎……这是大事,如何行事还要先看看,再细考。”
正当许多人七嘴八舌争论不休之时,鸣钟之音缓缓响起,众人一时回首,但见殿门轻启,内侍急趋而出,响亮唱道:“宣旨——诸臣工,金殿听宣!”
闻言,众人赶紧快速列出顺位班次,整衣肃容,垂眸鱼贯而入。恒贞廷内木质地板,阔敞轩亮,台阶上站着器宇轩昂的东境钦使,近阶下站着中境最有权势的三个人物,中间的那位乃中境封君丹口孔雀孔南心无疑,他快四十岁了,可保养极好,如今充耳琇莹仍是风姿折人,让人无从错认,左侧的乃是丹口孔雀妻族张氏这一代的掌家张苍,右侧是执掌府库的炙手权臣中行沂。
“传天子诏——”
短短半刻钟,重臣已各列其位,整肃井然,钦使一清嗓子,诵:
“今有墨麒麟者骄盈事戎,致使聚民无力,外削内废,孤感念天衍朝固有王土之千里,各然境私其土、子其人,侯伯变其政,天子变其君,使国难以统一而理政,慑乱而威。今裂中境封土为郡邑,废封侯而立守宰……”
“什么?!”
“轰”地一声,跪在下首的臣工骤然乱了!
丹口孔雀领衔跪在上首,闻声握住左手身侧之手杖,举臂于地上重重一敲,“哐”地一声,脆声之后,重臣倏地肃静,皆被那不怒而威的气势所慑。
钦使不以为忤,仿佛未闻骚乱一般不动如山,待下首安静,稍一停顿,继续道:“今分中境三郡,内史郡、三川郡、砀郡,三郡郡尉为孔南心、张苍、中行沂,原中境诸臣辛劳,功过有定,皆请三位郡尉酌情贬黜任事……”
后面的臣子们已经听不到了,他们垂着头顾盼,心中皆是震惊:东境分九郡、北境、南境皆七郡,他们中境居然只分三郡?还是中人自治?辛涧对他们竟有如此厚待?一时间,各个心生欢喜,目光迅疾锁定要依附的三人之一,内心盘算不定。
不过……他们也很快发现一个症结,此诏令还有一人需考,那便是他们的封君丹口孔雀。一旦他应了,那就是同意了自己大权旁落,往后要与之前的臣属同侪,这些臣子心中不由复杂起来,既为如今之局面感到窃喜,又为自己的封君感到不平。
钦使已经宣召完毕,一时间,清亮通透恒贞廷落针可闻,数十余众臣工尽皆殷殷地瞧定了丹口孔雀。他们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端正的肩膀和他身侧放着他的黑木扭结的手杖,主公的腿疾近来又重了,手杖放在地上散发着乌沉沉的光泽,重重地压在所有人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