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经历过变声期。
应该是十四、五岁的时候,伴随着各种青春期该有的变化,骆静语长出了小胡子,喉结也长出来,在脖子上很明显地突起。
班里的男生都一样,陈亮那时候老咳嗽,嗓子不舒服就使劲儿咳。有个老师是健听人,进他们班上课时打手语说:【拜托你们小点儿声,说说是聋人,比隔壁盲生班都要吵!我耳朵都要被你们震聋了。】
骆静语忘了那时的自己有没有出声,应该是有的吧,咳嗽、打喷嚏、打哈欠、疼痛、受惊、紧张、愤怒、高兴……当情绪出现起伏时,他们都会控制不住声带振动。
在家里,在学校,身边都是聋人,他并不在意这件事,懵懵懂懂地就从一个小男孩长成了一个大人。
他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是什么样的,小哲听到过,说还行,不难听。
但因为他这辈子从没说过一句话、甚至是一个词,所以仅仅是音色,他觉得小哲的判断应该很片面。
对着镜子,骆静语的手指抵到自己喉咙上,他微微张嘴,振动声带发出声音。
指尖清晰地感觉到喉结的变化,那种轻微的颤动感。
一声,两声,三声……骆静语调整着口型,尝试发出不同的音节。他很紧张,不知道自己的音量会不会很大,会不会吵到邻居。
以前住在福利工厂宿舍,小哲的爸爸就因为听不见、又爱大声喊叫,而被别人上门骂,小哲还因此和对方打了一架。
发声几次后,骆静语闭上了嘴,感觉很没劲。
他永远听不见自己的声音,这没什么,他早就接受了。只是在刚才,占喜微笑着对他说话时,他心里第一次生出一个念头,那就是,他真的非常、非常、非常渴望,能听到她的声音。
——
钱塘市少年宫在市中心,分两部分。
一半是游乐场,游艺设施很幼稚,适合低年龄段的小朋友玩耍,顾心驰都看不上的那种。
另一半是教育局办的课外兴趣班,课程众多,收费比民营培训机构便宜不少,报班要摇号。所以一到双休日,少年宫里就都是带着小朋友的家长,吵吵嚷嚷,特别热闹。
占喜裹着羽绒服坐在教学楼外的长凳上晒太阳,她感到庆幸,这次感冒比上次好得快,三、四天下来已经没症状了。
离威威下课还有很久,占喜玩了会儿手机后,情不自禁地打开微信,想问问小鱼在干吗。
又一想,小鱼白天工作很忙的!不能去打扰他,再说了,为什么老和小鱼聊天啊?没别的朋友了吗?
转过念头,占喜就拨通了罗欣然的电话。
电话响过很久才被接起,耳边传来一个略带沙哑的男声:“喂,占喜啊?罗欣然在洗澡。”
占喜大惊:“皮皮虾?!怎么是你啊?”
“怎么不能是我?”
皮皮虾没好气,“我不管罗欣然怎么和你们说的,我郑重声明,我和她没分手!”
“哦……那我一会儿……”占喜还没说完,那边的声音就换了。
“起开!瞎接我电话。”
罗欣然接过电话,“嗨,小喜儿,找我啊?”
“啊……”占喜还反应不过来,“你和皮皮虾怎么回事啊?”
罗欣然哈哈大笑:“没什么,看他可怜,再陪他玩玩。”
占喜听到皮皮虾的怒吼:“滚!”
罗欣然又问:“找我什么事啊?”
“没事,等我侄子下课呢,太无聊了,找你聊聊天。”
占喜说,“你要是忙就算了。”
罗欣然笑道:“我不忙啊,最空的就是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