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恰是休沐不朝,万卿帝宣了官员移清殿前堂问话,一早便差人接了端安王爷入移清殿后殿陪膳。
端安王方才进殿就觉得不好,地上碎了些零散的瓷片,一边的小宫女正带着人收拾,转进屋里,果真见沈春酌披着件狐狸裘坐在窗边敲棋子。身前两个小宫女抬着一小碗不知道什么东西干巴巴地嚼着,年纪大的那个还好,小的抖得哆哆嗦嗦有些畏惧,见着王爷进来又忙着要行礼,手里的东西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手忙脚乱连天见的可怜。
沈春酌敲敲棋子看向了她们,道:“行了,出去。日后再拿这些吃了就犯困的东西给我,仔细我不饶你。”
梳着双髻的一个小宫女便小声辩解:“主子好歹尝一口罢,这是圣——”
一边个头稍高的宫女立刻便道:“主子说的是,秋来枫叶雨后最是漂亮,最合宜清早起来一赏。”
沈春酌抬眼瞧了燕泽短短一瞬,看着燕泽波澜不惊的样子,终于微微一笑:“下去领赏,这就不必伺候了。”
燕泽立刻拽了身边的小宫女出门去,不忘将外殿阖上门窗,落了暖炉,一切收拾得又妥当又迅速,不消一会儿,人已经退得干干净净了。只是听得见低低带着哭腔的说话声:
“燕泽姐姐,咱们吃了圣上赏给小主子的东西,是不是要去请罪啊。。。。。。咱们能不能去求求杨公公,我不想挨板子——”
“嘘——主子赏的东西,没人会怪罪你。小声些,莫要哭,一会儿去睡一觉,醒了我带去你去瞧宋师傅捏糕点。”
纪鸿璟听着这样哄孩子似的话,也不多说什么只当没有听见。着急踏进门去走近,只看见她在瞧一盘棋子,手里白子也落得凶险非常。
看是无心多看这盘棋,却是一把就将她揪起来拎着打量了好几圈。
“我昨夜听说你执刀夜入宫门,吓得要死——好端端的何苦拎着刀去,伤着没有?”
“没有。”沈春酌拉了拉狐裘,挡住了后颈一小片青色,那是昨夜里挣扎不愿喝药被万卿帝卡出来的痕迹,“我无事,昨夜有雨,着了点风寒而已。”
“可还有哪里还痛。”
沈春酌看着他乱神痛心的模样,蓦地笑了一声,眉眼顿时多了两分别样的神采:“行了,我真的没事。坐下来,咱们说说昨天那事才是正经。”
纪鸿璟垂着头,盯着满盘欲败的白棋,思量了好一会儿:“刘家怎么会找到浮筠的?明明昭正寺已经和荒了无异的。”
那地方又是在偏山,山路至今也没修清楚,上下一趟颇为麻烦,往前头数几年甚至是大理寺囚死徒的地方,就连今圣都不甚喜爱的模样,京城里为着避锋芒免麻烦,谁家闲着无事也不会去这样的寺庙里上香求福。
“谁知道呢?”沈春酌一颗白子落盘,黑子大势瞬间一去不返,“他刘家向来爱鸡鸣狗盗,如聒噪的蚊虫飞蝇,没他的事也爱出来恶心人。”
二人对坐了一会:“他可真做得出来。”
沈春酌冷笑一声,道:“柿子要挑软的捏,刘家这是急病乱投医,非要把自己从咱们身边摘干净,在御前脸面都不顾了。”
这种争宠着实下流不上台面,若是得手了还好,若是不得手?堂堂官拜正二品文臣,自诩清流,竟做出这种下三滥的龌龊事儿来,若传到前朝去御史面前都够他涕泗横流撞柱而死几千次的了。
纪鸿璟见她坐起来倒水喝,刚接过手,就发现里头皇帝惯喝的君山银针换成了白牡丹,想来是中和药气用的。只是她的面色却依旧不好,苍白得摇摇欲坠,也不大爱多说话。
越不爱说话就越发让人担心。
纪鸿璟担心满肚子火气憋坏自己,只好剥着桌上的蜜桔哄她:“你也莫总想着此事,太医多说你忧思惊厥,总这般最易心血不足——下江南水路崎岖,养养身子才是正事。”
“说江南的事还早呢。”沈春酌喝了两口水接了蜜桔,入口又觉得甜得发腻,又扔回他手里,“别说我,昨夜御前军深夜送旨,若不是还有个进士舞弊案的由头挡在前面,不然今天又是闹得满城风雨了吧?”
这才是正经事了。
新帝一立,旧储未能登基碍眼几分也就罢了,偏偏还惹上了身世的流言,谁看他都不顺眼,出了这样的事情,有的是人找由头弹劾他,生怕此时此刻自己再沾上什么“与端安王爷私交甚秘”的腥。
纪鸿璟说:“圣上思虑周全。”
沈春酌盯着他一张端方君子模样的脸看了又看,烦道:“什么思虑周全,突然间要查这事——我瞧着是属狗,要咬人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