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有为眼看拦不住他了,急得在堂中坐立不安。他没想到事情到了这一步,居然还会蹦出一个拦路虎来。原本以为此次可以攀上大树,不料自己反而深陷泥泞。
他以为只要按照刘奉的意思,让端安王不干净,沈醉不干净就好,可现如今刘奉自己家先不干净了,这个案子谁还敢查?
也不是没人敢查。
平雨川不就敢吗?
世家依仗祖辈功绩,寒门依仗的就是天子权威。
这案件表面是查御前行刺,实际上已经是世家与这个半路出家的皇帝的较量了!
他越想心里头越是急得厉害,笑都笑不出来了,急匆匆地抬了轿子往刘府中去。
刘奉是军家出身,可是先皇面前已经交了兵权,如今重获御军大权,正与御军指挥使规划新的校场。
白正业剪了他院中的蜡梅,二人正在说校场的开支。
周有为慌里慌张地进门来,白正业收拾着瓶中花枝,也不行礼,笑道:“周大人晚来了,这会儿只能听刘大人说些财物俗事。”
刘奉有些不虞,挥退了追赶而来的小厮,让他们上茶伺候,问道:“慌里慌张的做什么?不是我说你,你骨子里那点儿穷酸气什么时候能改改?”
周有为听得心中不快,可是又不敢回嘴,咬着牙受完了他的苛责,笑道:“大人,不是大事我如何敢叨扰?”
白正业放了花瓶,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周有为在这堂中一口水摸不到,一路过来冷汗还没干透,又冻得浑身发冷,此时勾着身:“大人,刚刚内务府之中跑出了宫女,说赵全意与咱们五少爷有勾结。”
刘奉在案前抬着墨盏,冷哼一声:“赵全意死了,我儿子也死了,勾结什么?”
周有为总觉得他有意给自己脸子,却不敢多话,只道:“那宫女的意思,怕是咱们五少爷被赵全意毁尸灭迹。”
刘奉冷脸:“言下之意,坤保就是他杀的?”
周有为颤颤巍巍点头。
刘奉重出一口气,提了毛笔看他:“我儿子都死了,我就当他为天家尽了忠。谁指使的这个宫女出来诬告?”
周有为小心翼翼地摇头。
他没听懂,白正业却了然,问:“你是此次查案的提刑按察使,按下去就是了,不必来报。”
周有为满腹辛酸:“此事平雨川半路杀了出来,恐怕已经将笔帖录册送去御前了。”
刘奉手中的墨盏落了地,暴怒之中,不分青红皂白手上的毛笔直直地朝他砸了过去,生生甩出一身的墨点子。
“蠢货啊蠢货!案子都快要结了你都看不住?!”刘奉大骂,“此番闹到御前,就是要将端安王与那沈醉摘出去。”
白正业连忙拉住刘奉,亲手端了茶盏给他:“刘大人息怒,局势瞬息万变,咱们这一次好歹握住了御军,不算亏!”
“还好有御军!”刘奉喘着粗气,“还好我在御前死了个儿子!否则就应了沈醉那番话——”
——“端安王麾下禁军失了手,我在御前莽撞栽了跟头。”沈醉那日的沈醉偏头看过来,目寒如雪,语气淡淡,神色与万卿帝都多了三分相似,“怎么就御军捡了便宜,得了青眼呢?”
刘奉捏着手中的茶水,目光缓缓移向了周有为。
“我儿子死了,白遭他们一番诬陷!你别怪我,我是怒火攻了心啊!”刘奉垂垂老矣,掩面痛心,“罢了,他死了就让他去吧——你不要与平雨川多纠缠,这人最是难以对付!”
周有为心说此趟来得值了,他所求就是这一事万万不可触怒刘奉,跪地磕头道:“求大人指点!”
“你先前呈给皇帝的御案万不可再改口,忠君忠国,你没有过错!”刘奉看着他跪地的后脑,目色不辨,“端安王与沈醉借工部勾结并非虚假,袖箭一样还未查明,你且咬住,才是圣上‘忠心不二’的臣子!”
“跪谢首辅!”周有为叩拜感激,茶也不敢喝,衣也不敢换,连忙按着刘奉的话,入宫面圣去了。
大寒的天,大片的雪,刘奉挥手砸了满桌的瓷瓶玉器,骇得伺候的仆人跪了一地屏息静气。
“沈醉这人不对,”他按住了面前的白正业,“劳烦世侄,多帮我查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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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七从牢狱之中出来,听着线探报了几日的事,转身欲与内里的沈醉道:
“主子,最近在查咱们的人越发的多了。”
“宋铮,刘奉,”沈醉微微屈了手指,问道,“还有谁?”
“白正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