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小果果没想到自己会伤害纯。上午小果果盯着纯说:你真是个水桶,干吗喝那么多水?我一天看你总是在喝水,一进门就开始喝水,一直到你出门才停止喝水。你为什么喝那么多水?未必你真是个水桶?纯笑,说:我是喜欢喝水,我一天要喝很多水。
你喝的水太多了,小果果说。
纯不再说话,他站了站,默默无语走出门去。纯不在时,小果果就对纯有着无穷的眷念,她的脸上有着无限忧郁。下午五点钟,纯从外回来,在室内呆得难受的小果果脸上才又有一点笑意。她走过去站在纯面前笑问:今天到哪儿去了?纯一脸严肃。他看一眼小果果,不说话。小果果道:问你呢,不说话?你是聋子还是哑吧?
我既不是聋子,也不是哑吧,纯说。小果果瞪纯半天,说:你怎么这样讨厌?纯不语。小果果又道:你们那儿人就是那个鬼样子!我最讨厌你们那儿的人了!
纯的头缓慢抬起来,他盯着小果果:我们那儿人讨厌?谁强迫你嫁给我们那儿人了?
我才不会嫁给你们那儿人呢,小果果说。接着转向身边一个男子:我给你讲个笑话。我一次上网,问到和我聊天那人是哪儿人,他正好说是纯他们那儿人,我马上就不和他聊了。我说,我讨厌你们那儿人!我不会和你聊天!可那人还问我为什么!还有一次,一个纯那儿的人追我,我说我不喜欢他。可那人后来还给我打电话。
如果我遇上这样的人,我一定给他几耳光!纯突然生气地说。小果果道:为什么?
因为他们都是瞎子!
为什么他们都是瞎子?
纯再不理小果果,起身快步离去。但他很快又走回来。小果果盯着纯:回来干什么?!有人陪我!纯并不理她。纯盯着几个男同事说:我晚上想过去吃饭。但我找不到在什么地方。几个男同事便要和纯一同往工厂那边去吃饭。小果果高声叫:徐文沙,等我!徐文沙站住,几个男同事便跟着站住。
纯往外走,他不再和同事们一起往公司食堂去。徐文沙盯着小果果:你不应该那样说纯。
我怎么啦?我又没惹他!
你伤害了他。
我又没说我讨厌他。
你就是说你讨厌他,一个叫李表的男孩子说。小果果道:我真地这样说过吗?
你真这样说过。徐文沙的声音很轻,但底气很足。
我就是讨厌他!一个男人,那么小器!小果果突然说。
是夜,纯并没到工厂食堂吃饭。小果果一直惶惑不安。她在食堂等纯。但纯一直没出现。
小果果很晚才回去。她回去时纯已拿了凉席和被单之类铺好了床。纯睡上铺。纯说他喜欢睡上铺。小果果回去时,纯正坐在上铺看电视。小果果说:电视好看。我看电视看上了瘾。她和下铺的同事坐一起看电视。但他们很快为看什么台起了争议。小果果说要看港台白话片。纯并不理会小果果。他盯着李表说:看大陆片《刘老根》!纯是命令或生气的声音。小果果盯着纯:《刘老根》!我看你就像刘老根!纯不理她。李表按纯的要求换到播放《刘老根》的台,小果果盯着纯:看你色迷迷的样子!纯不理小果果。小果果哼一声,快步回到和藤合住的房间,进门时把门关得砰一声响。
你不和他在一起看电视?一直把自己关在室内上网的藤问。小果果道:他太讨厌,看什么《刘老根》,我看他就像那个刘老根。
小果果进去后,藤不再上网。她出来洗衣服和冲凉,进进出出总是砰砰砰把门关得山响。她从纯面前走过,总是把头扭向别处,不看纯,表示对纯不屑。纯对藤更是视而不见。
我没想到他那么小器,算什么男人!藤清洗完衣服回房间时,小果果说。藤道: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子的人。人家主动点,你又说人家太贱。人家回避你,你又说人家没什么了不起,小器,不是男人。小果果笑:是,我也不知道我究竟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小果果心神不宁。她总是时而把门打开,走出来,很快又走进房间,把门关上。这样地来回走了几次后,她径直走出大门下楼去了。
小果果很晚才回来,大凡已凌晨一点钟,她在楼下按门铃。纯拿起话筒。她好像感觉到是纯,说:开门!
纯把门打开。小果果回来时大家都已睡了。纯睡在大厅的上铺,好像睡得很沉。小果果进门就喊:我知道你还没睡着。不是你给我开的门吗?装什么死?起来!但纯并不理她。她便坐下来,把电视打开,音亮放到最大,一面喊:出来!你们全都给我出来!装什么死!我知道你们全都还没睡着!刚才谁给我开的门?!小果果大叫着,那个叫李表的男子走了出来。李表总是眯缝着眼。但他看见小果果又总是一脸笑。小果果道:李表,陪我说话,我今天好难受。
有什么好难受的?李表说。小果果道:不知为什么,我就是想哭。我今天好难过!我就是想哭!我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我刚才喝酒了。我也不知道我刚才为什么喝酒!徐文沙呢?叫徐文沙出来说话!
出来个鸟!里面房间不知谁骂了一句。小果果突然沉默了,半天才问:谁在说话?刚才谁在说话?
沉默。过会儿徐文沙走了出来。小果果说:徐文沙,你还没睡?
睡个鸟!你这样闹我怎样睡?!
我喝酒了,我刚才喝酒了!我不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这样难受。我今天为什么要去喝酒呢?唉——,我心里难受死了。我觉得人活着一点意思没有!说着,小果果哭了。
徐文沙沉默了一会,在小果果身边坐下。
没什么,不要哭,徐文沙说。徐文沙的声音很轻。人显得很沉着。
小果果不说话,一个劲地哭。哭了好一阵,才又把声音压下来饮泣。徐文沙轻声说:别哭。没什么值得你哭。
可是,我没想到会得罪他。他再也不会理我了!小果果饮泣着说。徐文沙轻声说:不会。怎么会呢?
小果果抬起头来往上铺看。上铺的纯不由又翻了一个身。小果果哭吵得他一直没睡着。他想制止小果果的哭声,但他偏又不愿和小果果说话。徐文沙站起来,轻声说:睡吧。然后走进男子们的房间,轻轻掩上门。
小果果依然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纯就睡在大厅高低床的上铺。小果果轻声说: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把你得罪了。纯不语,好像睡着了。小果果道:你是死人呀!起来和我说话!纯不语,且睡着一动不动。小果果望了他一会儿,站起来:哼,有什么本事!见纯依然不理她,她便去洗澡。她洗完澡时,出来又在纯的床边站着。听见纯细微的鼾声,想:你真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