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觉从地牢之中走出来,从下仆手中接过帕子,将手擦干净:“母后呢?还是不愿意见我么?”
下仆颔首道:“回王爷的话,皇后那边的确再次拒了。”
“拒了就拒了吧。”他像是一早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那我去瞧瞧父皇……很多事情也该有个结尾了。”
此时的皇都……不,应该说是整个晋国,都是他的天下了。他无论走到什么地方,都不会再有阻拦他的力量出现。从前的他,进入皇宫还要递牌子,现在却是长驱直入。
乾清宫中宫人不多,也用不着那么多的宫人,因为一个曾经年富力强的皇帝,已经成为一截枯木。沈觉想,父皇服用的丹丸比自己多太多了,在动手之前几乎到了每日三五粒的地步。这样的服用频率,想要在短时间内摧垮一个健壮的人,也是非常有可能的。
皇帝的瘾太大了,即便是现在,他都在讨要丹丸。
不过宫人们不能擅自给他,只能等着话事人来。
宫人们见了沈觉,都是微微低头,没有说一句话。沈觉也没什么反应,而是踱步到皇帝的龙床前,看到他手脚都被牢牢捆住,哪有一点曾经叱咤风云的模样。
沈觉不由得多了几分悲戚,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自己未来是不是也会这样呢?
他怔怔看着龙床上因为被瘾折磨而不断挣扎的皇帝,到底是动了恻隐之心。
他的父亲,已经认不得他了。
沈觉想到这里,从喉间吐出一口浊气来,也像是给自己下了决心。
他忽然招了招手,一旁的宫人立即上前,手中还捧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沈觉将匕首拿了起来,颠了颠它的重量,割断了龙床旁束起来的帘帐。
帘帐重重垂下,遮住了他的身形,也遮住了皇帝的影子。
不消多时,龙床上再也没有声息了。
第八十五章几何
皇帝驾崩的消息不出几时就传到了白邵雪和庄瑟的耳中。白邵雪明知此事一定会发生,可到底在听到的时候仍旧有些不可置信和震惊。是个明事理的人都明白,皇帝沈绰正值壮年,即便近些日子传出了他因病卧床的风声,但若是一场普通的病,怎么可能要了这个天下至尊的性命?
恐怕皇都之中的人都知道,某位王爷利欲熏心,为了龙椅,不惜杀死自己的父亲。
但至于说这等消息传出皇都,甚至传到周围诸国的耳中,又是怎样一番解释,那便是下一任君主的本事了。其实很多时候历史便是如此,它们是由胜利者书写,总会让后人一眼分得清什么是正统。但寻常时候,言官和史官的嘴和笔是比刀枪还要深入人心的,因而一些大度或是权力没有太过集中的帝王,是不能完全将自己的所作所为美化成一幅画的。
可现如今的言官和史官,偏偏遇上的是沈度。这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帝王,不仅心胸狭窄,不能容他人说自己一句不好,更是有着绝对权力的狠人。大抵是做的暴行太多,想要一件件去美化都是难事,那他干脆就将这一切全部抹掉,让后人根本不能有丝毫窥见自己的可能。
像是白邵雪穿越来之前的那个时代,对于沈度整个人的判断,都是来自于他死后史书留给他的谥号——“厉”。便是这个“厉”,也是在他死后,那些侍奉拱卫他的老人统统死后,在他的继任者都变成老人的时候,才得到的谥号。整个华夏历史上,被称之为“厉帝”的人少之又少,更少见是在开国第二位帝王身上。
那些没什么本事的皇帝,最后大多得到一个中庸的谥号,可“厉”这个字不同。它彰显了沈度此人的危险程度,却也不肯否认他做出的贡献。
他到底是如何难以对付?
白邵雪心中微颤,知道自己在面对这样的敌人时,还是不自主的产生了退却的想法。可他不能退,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再退后便是万丈深渊。
而紧接着沈绰驾崩的消息之后,就是听闻沈度自称为代皇帝。他扬言天下一日不归顺晋国,自己便一日做不得皇帝。而他更是厉害,连着龙椅都不去坐,偏偏坐在了龙椅之下。当真是一副要牢牢当着代皇帝的意思。
白邵雪闻言此事之后,首先是困惑,另外就是警觉。
果不其然,沈度成为代皇帝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将一份诏书交到了庄瑟的手上。
见诏书如见天子,白邵雪记得自己和庄瑟一齐跪着,但庄瑟跪在最前,他在后。他心中惶恐,生怕自己想的事情成了真,但还是成了真。那封诏书上写的并非其他,唯有“兵马大元帅”。
白邵雪记得自己眼前一花,最后那点侥幸也全部消散没有了。
但最后还是另有一件事情出乎了他的意料,在庄瑟之后,从皇宫之中来的大太监唱道:“穆阳侯,接旨。”
白邵雪莫名一怔,却并未说话,只是等待着。
大太监见他无动于衷,眸中闪过一次未明的光彩,口中却是不停:“陛下念穆阳侯劳苦功高,却是个不求名利的性子,正好趁着大元帅之喜,喜上加喜。”
他说到这里,忽得微微一笑,竟是走上前来要伸手搀扶白邵雪,俨然一股子谄媚:“恭喜穆阳侯,过了今儿,您就是实打实的亲王身份……比大元帅还要厉害,直接跳了两层。”
“陛下赐字‘淳’,准您上朝议政。”
在场的人都没想到会是这样发展,大为震惊之人更是庄瑟无疑。可处在旋涡之中的白邵雪却不过怔松一瞬,下一刻就道:“哪个‘chun’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