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见皇帝迟迟没有下文,皇后自己开口道:“圣人已经查得很清楚了,不是么?”她的语气十分平静,平静中透出一丝失望,不是对皇帝的,而是对自己。
虽说巫蛊之术阴狠至极,可是站在皇帝的角度,他肯定宁愿是外人要害自己儿子,也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们自相残杀。然而事与愿违,最初查到司徒焞有嫌疑,皇帝就是百般不愿接受,反复进行核实。好不容易证明了司徒焞并未参与此事,司徒煜又被查出有问题,而且问题比哥哥要大得多。他居然想借一个哥哥的手干掉另一个哥哥,再把那个哥哥供出来,最终自己谋得上位的机会。
皇帝不会轻易地冤枉任何一个儿子,可司徒焞是越查越清白,司徒煜却是越查罪证越多。若不是赶上皇太后薨逝,整件事其实早该有个定论了,而不是一直拖到现在还悬而未决。
不等皇帝回答,皇后又继续道:“圣人想好如何处置煜儿了吗?”到底是从小“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碎了”的小儿子,皇后哪怕知道司徒煜罪无可赦,称呼上改不过来。
“贬为庶民,就地圈禁。”皇帝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了这句话。
皇后闻言猛地一震,惊讶道:“不用流放?”她原以为小儿子全家会被皇帝流放到某个不毛之地去自生自灭,谁知竟然不用……
“不流放了,放在眼皮底下看着放心些。”司徒煜的心思比表现出来的深沉太多,哪怕是流放,也不能保证他在日后不生出事来。只有直接圈禁了,与外界全无接触,他才能彻底安分。
皇后沉吟许久,轻声道:“焕儿是个厚道人,煜儿从此若能安分守己……”不到万不得已,皇帝肯定舍不得杀子。可冲着司徒煜对司徒焕做过的事,他日后要做什么,皇后都觉得可以理解。
“朕不杀司徒煜,焕儿大抵也不会。”皇帝之所以做出这个决定,是因为司徒焕亲口在他面前说了,无论他如何处置司徒煜,他都接受这个结果。
司徒焕所谓的接受,显然不止是现在,也包括以后。正因如此,皇帝才要斩断司徒煜所有后路,让他再没一丝的可能出来蹦跶。不然日后他再让司徒焕为难了,岂不是打了皇帝自己的脸。
比起司徒煜,真正让皇帝感到为难的其实是司徒焞。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迟疑道:“皇后,朕还有件事要跟你说,是关于焞儿的……”
对司徒焕来说,司徒煜现在就是秋后的蚂蚱,已经蹦跶不动了。司徒焕表现出来的对司徒煜的宽容与他本人毫无关系,那是太子对父母的孝顺,不忍他们伤心为难。
可到了司徒焞这里,事情就没有那么简单了。诚然,皇帝已经查清,司徒焞在整件事里没有主动做过任何一件不该做的事。可谁也不能保证,他有没有明知司徒煜的用意却选择了顺水推舟。
皇帝可以选择相信自己的儿子,可司徒焕相信自己的弟弟吗?司徒焞又能相信他的哥哥真的相信他吗?这些事谁也不能保证,就是皇帝也不能。
“圣人之前不把焞儿捧得那么高,如今也不至于如此为难。”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在司徒焕和司徒焞的关系上,皇后看得比皇帝更清楚,她说完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早先皇兄尚在,朕不过是藩王。焕儿老实守规矩,当世子正合适。焞儿能征善战,朕不忍埋没他的才能,想着他能凭军功挣个王位也不错。”在皇帝还是亲王的时候,这样的安排恰到好处。
可等皇帝成了皇帝,一切就变得不对劲了。只是这时,司徒焕兄弟早已长大成人,有些事情也不是说改就能改的。好在司徒焕这个储君当得还是比较让皇帝满意的,哪怕有些不足,看在司徒堇这个皇帝的宝贝大孙子面上,也是可以接受的。通常来说,只要是嫡长子身份上位的新帝,对兄弟都是比较宽容的。因为他自身名正言顺,就不会觉得兄弟对自己的威胁有多大。司徒焞能带兵打仗不假,可皇帝从来没有让他掌过军权,日后司徒焕登基,要钳制弟弟轻而易举。但是现在,因为司徒煜生事,兄友弟恭最基本的平衡被打破了。
都说知夫莫若妻,皇后看得出来,在巫蛊之事闹出来之前,皇帝始终认为司徒焕和司徒焞的关系是可控的。不过她没有在此纠结,只要皇帝认识到了,儿子们之间有问题就行,早晚并不重要。
“圣人打算如何安排焞儿?”早在司徒焞生擒前真皋可汗忽兰乌都的时候,皇后就在为此担惊受怕了。如今终于到了水落石出的时候,她心里竟有了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轻松。
“朕想好了,让焞儿带兵去南洋进行屯垦。”皇帝这话说出来,不仅皇后惊骇万分,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就是早有这个想法的司徒堇,也是惊讶不已,他皇爷爷是什么时候想开了的。
不同于皇后略微带着颤抖的声音,司徒堇用兴奋的语气问出了同样的内容:“皇爷爷,你是如何想到这点的?”亏他还在心里打了不少草稿,想着如何才能说服皇帝,结果竟然不费吹灰之力。
“南洋那边有消息送回来,说是有个很大的岛屿,土地极其肥沃,十分适宜耕种。若是能派人进行屯垦,以后正好当做基地,再开发周边的岛屿就容易得多了。”是否要在南洋诸岛驻军,这个事情以前讨论过,但一直没有结果。因为朝上的争议特别大,有人觉得不划算,有人担心规模大了会失控,总之就是讨论一直有,进度一直原地不动。
“南洋有信送回来?都是谁写的?有贾瑚吗?”前两次船队出海,都是出去了就杳无音信,让人提心吊胆。所以这回贾瑚出去,司徒堇感觉各种不好,也没想到还能提前就有消息送回来。
司徒堇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并没想过一定能有答案。船队万里迢迢送信回来,肯定是有大事要说,贾瑚有没有机会捎上一封报平安的信,不太好说。至于其他的可能,司徒堇拒绝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