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路纵队离去的声音。
书生站在营帐的阴影处,他攒紧了手,嘴角不禁勾起一抹微笑。
他想,我能认识你们,真好。
楚参将营帐。
“哎!天佑,我也想上战场去杀那帮蛮子啊。”杨云龙叹了口气,望了一眼正在案桌上排演的将军,不禁挪揄道:“要不这样,你受了伤,要多修养。你看我排兵布阵的能力也差不到哪去,要不……”
将军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道:“布阵?”
杨云龙被吓得猛然噤声。
将军低头继续审视地形图,低声道:“受伤?”
杨云龙被将军这股说不出的气势逼得直往后仰,左顾右盼之际,正巧看见书生挑帘进来,于是他一脸委屈的扑向书生,大声道:“平安你快过来!!天佑他受伤了还不让人说!我好心关心他还遭人嫌弃!”
将军放下手中的笔,在案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杨云龙闻声立马一边大叫着“放着我来!”,一边硬生生的改变了奔向书生的路线,直接一拐子冲出了营帐。
书生:“……”
“你也是,云龙好心关心你,你何必这样吓他?”书生无奈的摇头上前,仔细的检查将军的伤口,轻声道:“你怎么会受伤?”
将军好笑的看了他一眼,道:“我又不是神。”
书生愣了一下,才笑道:“也对,你是人,不是神。”
将军贪婪的看着书生的微笑,低声道:“安然,我是人。在战场上我没法保证自己不受伤,更没法向你承诺自己一定会安然无恙的归来。”
书生抬头,直视将军那双深不可测的眼。
“安然,就算有一天我战死在沙场,这也不是一件多奇怪的事情。”将军抬手,轻轻的抚摸书生的脸,“今天在战场上,我看着羽箭飞来的那一刻,才突然明白了我对你的承诺是那样渺小。我是上阵杀敌的主将,是全军士气的代表,我不能倒下。可这并不代表,我有能力不会死亡。”
书生垂首,将将军的手拿下,又复而细细的查看起来。
将军不说话,默默等着书生的反应。
“你今日一战,让轻敌的越国人吃了不小的苦头。”书生仔细的摩挲将军的手,低声道:“这几日他们要休养生息,估计不会来战。下次他们怕是不会再轻敌,来势只会更凶猛。我们便不与他们硬碰硬,所以我推介你采用较为保守的方圆阵。”
将军不语,只是看着书生。书生偏头避开将军的目光,低声道:“布阵方法你也知道,大将位于阵形中央,外围兵力层层布防,长枪、弓箭在外,机动兵力在内。虽然这阵法因队形密集限制了机动,缺少变化,敌军败退亦难以追击,攻击性较差。但此阵队形密集,防御力强……”
“安然。”将军打断书生,道:“你看着我。”
书生依旧垂首。
“安然,你有私心。”将军的声音略带苦涩,“你明明知道我能力的,却让我采用这样保守的阵法。下次敌军来袭,兵力只会更为凶猛。你表面看似分析在理,不与他们直接迎上,好保存兵力。可作为军师,你明明知道不乘胜追击那帮蛮子的话,他们又该会多嚣张。”
将军逼着书生直视他,沙哑道:“安然,我不想逼你,可魏国不仅仅是有我一个人的国家。”
书生的眸子里出现一丝波动。
“那次越国奇袭,陈州损失惨重,百姓流离失所。顺眼望去,这地方当真是一片地狱之境。”将军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可是那些百姓他们仍旧在笑啊!他们仍旧在笑着对我们这些将士说没事啊!!他们说不怪我们,他们说他们值得,他们说记得为我们报仇!”
将军的双手死死的掐住书生的双肩,眼眶不禁泛红道:“明明那样痛苦,可他们仍然选择了相信我们!那时候,那时候我就发誓,一定要那帮蛮子血债血偿!!”
“安然,你能理解我吗?”
书生的双手死死的攒住衣裳下摆,全身控制不住的发抖。他知道自己有私心,他知道下次该用什么阵法才是最恰当。可他也是人,他没办法亲手将自己最爱的人推到最危险的战场。
他不是一个称职的军师。
可……如果这样做,他对得起陈州的百姓吗?他对得起自己的国家吗?
书生还记得夹道的百姓那一张张感激的脸,明明他们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那些百姓却一个个把他们奉做了自己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