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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部分(第1页)

整个三角形的大咸水湖,七十平方公里,风平浪静。天亮了。湖水倒映出朝阳、蓝天、白云、珊瑚岛上的椰林,美丽如画,像休·莱恩的画。静静的调子,浓艳的色彩。这个平静的湖。如果不是打仗,艾伦会想起他家乡的穆尔特里湖。

怕 误伤着湖中的美军登陆舰艇,希尔的舰队停止了炮击,只剩下一些F6F恶妇式战斗机,还在向贝蒂欧俯冲、扫射、投小炸弹。咸水湖的宁静很快被破坏了。从那艘 坦克登陆舰——LST上,陆续吊下来一辆辆两栖输送车。有些车上坐满了陆战队员。绞盘吱吱响,水花四溅,泛水以后的两栖车开动引擎,在礁湖中排好阵列。

履 带式两栖车是地道的美国式发明。一个佛罗里达的杂货商,独出心裁地想用它在浅滩区给海轮卸货。开战之初,他四出游说,想把它卖给海军。开头,没有人理睬 他。瓜岛之战以后,尼米兹上将特别关注两栖登陆,两栖车立刻身价百倍,老板不消说,发了大财。但陆战队实在因之得益匪浅。它有三种型号,最早的叫“鳄鱼 ”,后来的叫“水牛”和“鸭子”。它们跑遍了太平洋。没有它们,真不知怎么打赢这场战争。

有 些“鳄鱼”和“水牛”是空的。三名驾驶员把它开到登陆艇旁边,一个个陆战队员象猴子似的从吊绳上跃到车里。惠特尼也用这种方式上了车,柯尔也一样。他们坐 稳以后,引擎又响了起来,车里弥漫着汽油味和臭气。第一波两栖车已经编好了队。惠特尼一声令下,它们就朝烽火连天的贝蒂欧开去。

水浪在车边飞旋,引擎呜叫,第一波两栖车头五十辆,载满了跃跃欲试的士兵。登陆时间H时虽然由于柴崎炮火的干扰,几次推迟,已经到了上午九点钟。然而查尔斯·惠特尼海军陆战队中校此刻觉得:

“一切都还不坏。”

5

贝蒂欧上很安静,静得不正常。艾伦·李上尉觉得有些蹊跷。他参加过袭击马金岛,参加过瓜达尔卡纳尔的丛林战,直觉很可靠。贝蒂欧的寂静像一只铁爪,攫住了凶暴的突击队军官。

海水的颜色变浅了。“水牛”开上了浅水礁盘,车头正对着长栈桥。它象一条很长的腿,从鸟腹伸出,插到咸水湖中,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霹 雷一声,日本人开火了……贝蒂欧岛上雷声隆隆,各种口径的炮弹脱膛而出,瞬时间打到礁湖中。那些三英寸、五英寸的高射炮,平射起来又快又准。那些75毫米 和37毫米战防炮和步兵炮,弹道低伸,炮弹如刮风似地掠海而过。立刻,就有好些两栖车被击中,有的起火燃烧,有的爆炸,把陆战队士兵掀到空中。交响乐的指 挥换成了柴崎。他的炮虽然比不上希尔的口径大,然而距离太近,射速太快,打起来弹弹咬肉。艾伦·李抓住“水牛”薄薄的钢板,把钢盔皮带勒到下巴上。他低下 头,脏话如泼水。他大骂希尔,骂蒙哥马利,骂设计两栖车的那个佛罗里达杂货商:“他妈的,为什么把钢板搞得象纸一样薄!”

下 士罗克韦尔·肯特低着头,一只手不安地摆弄着喷火器,另一只手从胸前掏出金十字架。每次冲锋前他都是这个样儿。士兵范‘克劳德是个荷兰血统的小伙子,头一 回真打仗。他把汤姆森冲锋枪放在两个膝盖中间,一会儿模摸匕首,一会儿掏出个鸡心盒。盒上有个栗发女郎的倩照。“收起那玩艺儿吧,看准了日本鬼子开枪,女 人救不了你的命。”艾伦上尉嚷了一句。他最讨厌这些婆婆妈妈的事。打仗就打仗,搞女人就搞女人,上了阵还想情人,算他妈什么兵。恺撒大帝就不准士兵娶老婆,只让他们嫖妓女。枪一响,一心杀人才能活下去,一心想活准要挨枪子儿,事情就这么怪。

机 枪手塞克鲁西斯是个老兵。他个子小,又白又细,一头栗发,乍一看象姑娘。其实他心理状态最稳定。他动作敏捷,枪法奇淮,杀人不眨眼。在卡纳尔他一个人干掉 了一排日本兵,一个活的也没留。他嗓音很好却不会唱歌,要不然准会成为吉尔·卡罗索(著名意大利歌唱家)。他祖先是意大利人,很小的时候双亲就死了。他在 纽约哈莱姆区的黑社会里混了好几年,身上留着伤疤。他端着机枪,背着弹盘,一动不动,对连天炮火和呼啸的子弹置若罔闻。为了把他从陆战队“挖”出来,卡尔 森中校费尽了口舌,他是艾伦从“海魔”借来的,说好了,“用后归还”。

栈 桥近了。就是它。在地图上,在航空照片上,在心里呼唤了一千遍的潘斯菲尔德栈桥。艾伦·李从新西兰来,在闷热的“罐头”里密封了四千海里,就为了它。他打 完瓜达尔卡纳尔战役以后,休息了十个月,吃掉了十只羊、四十二只鹅,搞了四个女人,支票就是这座栈桥。他妈的,它可真长啊!

粗 大的椰子木锯成一截截,打入礁盘中。它们十字交叉,用骑马钉扒死,一节节伸出礁盘,直至深水,上面铺着木板。栈桥尽头有一座小木屋。离栈桥不远的礁盘边 缘,有一艘日本人搁浅的废船,船体锈迹斑剥,吸附着藤壶。往东看,还有一座小点儿的栈桥。航空照片和情报中部没有它。原来,贝蒂欧这只鸟居然有两条腿。

栈桥变得大起来。艾伦·李才看清楚原来是三座木板房连在一起,象是放杂物的临时仓库。机枪口的火舌从木板房中射出来,打得很疯狂,甚至连换子弹的间隙也听不出来,子弹从艾伦上尉的两栖车上飞过,嗖嗖作响。

艾 伦这辆车,是LVT—2型“水牛”。它的装甲抵挡不住炮弹,对机枪尚有一定的防护能力。只听得车身当当响,突击队员受伤的倒不多。塞克鲁西斯把机枪驾到车 头上,向板房还击。离栈桥三十码远,一块突出的珊瑚礁托起车底,“水牛”熄火了,驾驶员怎么也发动不起来。车体成了靶子,不断有炮弹在它近处爆炸,溅起水 花和水柱。艾伦上尉下令弃车涉水,从侧面向桥头进攻。

突击排从三辆两栖车中跃下,弓着腰在齐胸深水中踏着礁盘前进。前面乱放着破汽油桶和工程废渣,礁盘深浅不一,前进很困难。日本兵的机枪扫过来,不断有人倒下,发出痛苦的嚎叫。艾伦高声大喊:“快点儿冲啊!犹豫什么?礁盘上没有娘们,快冲上去杀死那帮黄猴子!”

范· 克劳德直起身子,扬手投出一枚手榴弹。手榴弹碰到木板房上,掉到海里爆炸了。日本射手一楞,艾伦和另一个士兵的手榴弹也出了手。木板房子被炸起火。罗克韦 尔下士猛冲了几步,平端着喷火器射击。红火黑烟扑向板房,烧得火光烛天。一个满身是火的日本兵从燃烧的房里冲出来,昏头昏脑,脚下一滑,跌入海中,发出“ 哧”的一声响。

木 板房火力点被摧毁了。艾伦‘李指挥士兵攀爬栈桥。桥高四米。正逢低潮,椰木非常滑。几个士兵没等爬上去,就被侧射火力击中,掉到水里。罗克韦尔解下喷火 器,矫健地翻上桥头。塞克鲁西斯将他的喷火器和自己的机枪递上去,自己也被他拉上栈桥。他们架好机枪,把设在栈桥桥面货物堆栈后面的火力点一一打哑。艾伦 也爬上桥头。他看到塞克鲁西斯使唤机枪,象戴维斯杯赛的冠军摆弄网球拍。他暗自庆幸,幸亏当初亲自从霍兰德·史密斯将军手里要来这个普通的陆战队机枪手。 他在卡纳尔就看中了这个意大利裔的小伙子。果不其然,今天多亏有了他。

艾 伦·李上尉审度了一下桥面,上面的货物堆栈挡住了路。木板上躺着几具尸体,都被烧成了焦炭。他们是头一批反击的日军。全让罗克韦尔给烧焦了。他向东张望, 一轮烧红的铁饼似的太阳,从礁湖背后,从东边的珊瑚岛背后的大洋上升腾。东边的一长串珊瑚岛,因为没有日军,美机和美舰都没施以炸射。岛上树草青葱,沐浴 着旭日的金光。椰林如画,一派静谧和平。他再向栈桥西边的贝蒂欧滩头一看——

啊!他惊恐得手中的冲锋枪几乎掉了下去。

早 在登陆艇上,苏萨鲍斯基少尉就躲在钢板最厚的地方。他的劲头不在使唤武器上,他是一个嘴上的奥古斯都大帝。登陆艇冲过环礁缺口进入礁湖的时候,他大声吼 叫:“冲啊!‘疯子’霍兰德,好样儿的,美国人就是有办法。钻入咸水湖,从里向外登陆,真是美国式的机智。温斯顿‘丘吉尔这老滑头说意大利半岛是欧洲的软 腹部,贝蒂欧面向礁湖的一岸才真是这只鸟的软腹部呢!”他边喊边挥拳头。“打他们这群王八蛋,我们就从软腹部干进去,来个剖肠开肚!”

苏 萨鲍斯基和惠特尼同乘一辆两栖车。登陆目标是红二滩头。那个滩头紧挨着大栈桥,往西延伸,宽六百英尺。九点钟,两栖车和小型登陆艇在礁湖中心编队的时候, 希尔的舰队停止了炮击。乱糟糟的车艇开始有秩序地向滩头冲击。时间过去了半个小时。如果岛上日军指挥官是个明白人,这时候应该立即把面向海洋的兵力和火器 调到面向礁湖一岸,以对付美军的花招。太平洋战争打了两年,日军的中高级指挥官相当死板,不是每个人都能反应这么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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