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开始相信我了。”
“难道不应该吗?”
“从我身上看出了些东西?”
“你是个好人。你考虑周到、温和、仁慈……”
“心绪烦恼、悲伤、离群索居……”他脸上露出微笑,“你看,我说过,我们俩人当中有一个人会在最后同情、可怜对方。”
“你说我会的,而你又恰恰说对了。你以前与我讲话,从来没告诉我那么多东西,显然,你把我看做你所谈论的那些人中的一个。”
“你真地想知道你自己是多么重要吗?”
她思索了一会儿说:“我不想知道。”说完,她朝他笑了笑。她这一笑,似乎使她周围的气氛增加了许多生气和活力。“再说,我们已经到了。”
所谓“到了”,指的是他们已来到一幢大型公共建筑物的门边。他们跨进门后,绕过一座小礼堂的后台,来到它的侧面。那里,一个有点秃发的小个子男人正愁眉不展地等待着他们。“莎莉,”他说,“他们在等着你呢。这些人不好对付,而且,他们聚在了一起,就更难对付了。我一直在听他们说话,厉害着呢。我看,他们这次要难为你了。”
弗兰克林拍了拍他的肩膀,朝他眨眨眼说:“别担心,弗瑞德,等几分钟对他们有好处,有几个善于挑剔挖苦的记者在场,我并不担心。”然后,她转过身从约翰逊手中拿回她的公文包。“我会做得怎么样?”她轻声地问他。
“肯定很棒。”约翰逊回答说。
她朝他微微一笑后,走向舞台中央。那里放着一张硕大无比的木制演讲桌,像是与礼堂建筑连成一体似的,而不是为舞台单独设计的。这个礼堂并不大,下面的听众也仅仅坐了几排。舞台上面的吊灯全部打开,无情地照射在弗兰克林的身上。她站在演讲桌后,打开公文包,从里面拿出一沓纸,然后站在那里朝台下一张张充满疑虑的脸看了一会儿。她看上去不知从何说起,但没过一会儿便槁子也不看,滔滔不绝讲开了:“我叫莎莉·弗兰克林,是‘限制人口组织’的执行主任。我应邀到这里来,回答诸位对我们人口控制新计划的有关问题。我说‘我们’,因为人口控制不仅仅是‘限制人口组织’所关心的问题,而且也是‘零人口增长’、‘计划生育’和其他六个致力于解决人口过剩问题的组织所关注的问题。我们这些组织都有自己的纲领计划,但在控制人口的宣传教育活动上,我们互相协调,积极配合。
“即将到来的一年已被命名为‘国际人口年’。每一个合作开展这一计划的国家都将进行一次人口普查,并有望做出比现存资料更精确的人口统计。除了人口统计之外,每个合作国家还将收集人口增长、资源和资源展望情况等方面的数据和信息。所有这些资料将存放在数据库里,供以后参考和进一步研究之用。分派给‘限制人口组织’和其他一些关注人口过剩问题的私人资助团体的任务,是向人们宣传和介绍计划生育的必要性、方式和方法。我们准备开展广泛的宣传教育活动,也许,大家最近已在电视上看到了这方面的广告宣传。这是‘限制人口组织’的第一步宣传活动,现在我们正在准备其他方面的宣传活动,包括我们称做的‘通俗猜题赛’。大家有没有问题?坐在第一排的那位先生请先提问。”
那个站起来说话的男子又瘦又黑,神色郁抑。他艰难地把字一个个地从口中吐出来,像是在咬子弹似的。“我叫雷·马埃纳,来自合众社的记者。你刚才把你们的计划纲领称做教育宣传性的,这意味着对现在的形势有总体上的认同。我就此有两个问题要问:第一,你们这样做事实上是不是在为某一观点做宣传工作?第二,有些社会团体,尤其是那些宗教团体,并不认为人口出现了过剩,而且认为节育措施是一种罪恶行为。你对这些社会团体准备怎么办?”
弗兰克林朝那位合众社记者甜甜地一笑:“你总是提很难回答的问题,马埃纳先生。一个人说教育,另一个认为是宣传,确实有这样的情况。但是,我们有事实根据来支持我们的信念。对待事实的适当方法永远是一个合适的讨论话题。但是,在那些反对我们限制人口措施的人提供与我们手中的事实相矛盾,且又可靠无疑的数据之前,或者至少在他们证明我们的数据材料不够精确之前,我们认为有理由把我们的纲领计划称做教育计划,对你第二个问题的答复是,我们既要同宗教组织讨论,又要同公众讨论,引起世界痛苦和悲哀的道德不是真正的道德。不管怎么说,他们真正反对的并不是我们的目标,而是反对我们的手段,而在手段问题上,我们并不是固定不变的。”
第一排坐位上站起来一个丰满的女士,问道:“你说的讨论,包括教皇吗?”
“当然,尽管这种讨论并非一定要通过个人商讨的途径。我们并没暗示说教皇或者罗马教会需要接受教育。我们只是说,有讨论的余地。不过,我可以告诉大家,梵蒂冈正在考虑指派一个研究小组。”
一个年岁较大、头发正在变得灰白的高个子女士在靠近礼堂后面的坐位上站起来说:“我叫威尔玛·布兰查德,是《科学评论》杂志的记者。我想问,你是不是预想到或者看到了技术突破的必要性?”
“技术突破永远是受欢迎的,譬如完善男性避孕药。但我们不能等,何况,我们已经有了一定的技术。现在需要的是意志。”
一个肩膀宽阔、头发金黄的男子从第三排坐位上站起来说:“我叫布鲁斯·肯普贝尔,为哥伦比亚广播公司工作。我的问题是,现在的问题是什么?然后你希望怎样去对付它?”
“《圣经》命令我们多产多育,不断繁衍,使这个地球到处住满人,以便把它征服。不管你相信《圣经》是真的,还是达尔文是正确的,或者两者都相信,人类生存过程中,有一段相当长的时期,他们作为种类或者部落或者家族的生存,取决于自身的高比例繁殖。当地球上挤满了人,当地球被人类征服之后,这种为人类生存起了那么长时间作用的繁衍现在给我们带来了麻烦。科学帮助人类降低了死亡率;科学还为人类提供了降低出生率的方法。早在60年代时期,国家科学院的一份报告就做出了这样一个结论:‘要么是世界人口出生率降下来,要么是世界人口死亡率重新上升。’关于这个结论,我们是怎样想的呢?没有什么轻松的解决方法;事实上,唯一的解决方法是由个人做出选择,不让本能控制自己,而要让理智指挥自己。而要做到这一点,意味着教育必不可少。”
那个原先提过问题的丰满女士又一次从前排坐位上向弗兰克林提问:“那是不是说,这个问题解决不了了?”
弗兰克林沉着冷静地回答说:“这意味着解决这个问题难度很大。任何时候,当我们必须说服人类中的大多数人理智地行事时,我们必须对困难、灰心丧气、失望和失败有充分的思想准备。但是,我们不能因为有困难而放弃努力,因为放弃努力等于死亡。”
那位女士似乎没在听弗兰克林讲话似的,继续问道:“你刚才说的话是不是表示,你不同意印度政府的强迫绝育政策,也不同意中国政府的监督和施加社会压力的方法?”
“不同的文化传统也许需要不同的方法,”弗兰克林回答说,“我不清楚强迫绝育是不是曾经是印度的官方政策,如果是的话,我不清楚它能否为人口控制提供最终的解决方法。同样的道理,我也不能确信,中国的计划生育方法为我们提供了最终的解决方法。我知道,印度和中国的方法在这个国家和大多数其他国家行不通,因为我们传统上强调个人自由。我相当确信的一点是,从长远来看,个人责任感是解决这个问题的唯一方法。至于怎样为个人提供必要的信息,帮助他们做出这样一个负责任的决定,以及怎样为人们提供实施这一决定的手段,每个国家都因文化差异而采取不同的做法。但是,每种文化首先必须把限制家庭人数的必要性看做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不然,没有什么方法会奏效。压制最终将失效,而社会对人类本能的压制只会导致压制人类本能的社会的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