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委书记没有明确表态,只点了点头,然后挥手与王步凡告别。
恰是盛夏时节,虽然没有桃李的落英缤纷,却有荷花的依水妖娆,王步凡心情还算不错。刚才本想埋怨扬眉几句,可是现在埋怨的话也说不出口了,他知道扬眉也是为他好。他现在已经快把扬眉忘记了,扬眉却对他仍然一往情深。翻过山梁,扬眉突然问:“王老师,我给 你写了那么多信,你为什么一封也没有回?” 王步凡一脸愕然,他从来没有收到过扬眉的信,就说:“没有啊,我从来没有收到过你的信 ,我还以为你失踪了。” 扬眉眼泪花花地说:“我明白了,是我父亲在作怪。我有一个姑姑在兴隆邮电所工作,肯定是他们截留了我的信。听云满天说你已经结婚了,唉,我算是白等你了!”
王步凡惊愕之后垂下了头,他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的。原先听到的传言竟然都是有人故意散步的谣言,其目的无非是让他伤心绝望而死心,不再等扬眉。现在面对扬眉悲痛欲绝的样子,他真不知该说写什么。他望望扬眉,她比以前出落的更漂亮了,她火辣辣的眼睛正痴痴地望着他,就像初恋之中一样。可事过境迁,面对扬眉他失去了当初的那份痴情,甚至觉得愧对扬眉。
路过那条小河,中午的太阳正毒,田野里除了他们两个,再没有其他的人影。小河的流水声无声的淌着,扬眉的泪水也淌着,王步凡的心里也在滴血。河两边绿油油的庄稼,很有些诗情画意,但王步凡产生不了一点的诗的激情。没有一丝风,闷热的空气烘烤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扬眉擦干了泪水,很妩媚地笑着说:“王老师,天太热,我想洗个澡,你给我看着人,有人来了,你给我提个醒。”
王步凡不知该劝阻扬眉,还是该亲昵她,他知道扬眉的心思:想把自己交给她爱的发狂的男人。但是王步凡却不愿那样做,自己已经对不起扬眉,决不能再伤害她,不能!
王步凡扭过头去不看扬眉,但身后哗哗啦啦的撩水声,将王步凡的心撩拨的痒痒的,就不由自主地扭回头,他一下子惊呆了。那是一副绝妙天成的裸女洗浴图,岸边垂柳下,阳光明媚,河水泛起点点金星,扬眉赤身裸体站在淹着膝盖的河水中,正倾斜着身子在洗她飘逸的长发,晶莹的水珠,缀满扬眉的玉体,顺着玉体亮晶晶地向下滚落,像银豆跳跃,泛着亮光。她白嫩的躯体,如雕刻的白玉工艺品,坚挺的双乳如倒扣在酥胸上的一对玉碗,两条修长的大腿如同玉笋插在水中,整个身躯展现在广袤的充满花香和水腥的夏日里。。。。。。王步凡心跳加剧,嗓子里就像有一股火要往外窜,他努力的克制住自己,赶快扭回头,再也不敢看扬眉一眼了。
扬眉洗过澡,光着脚走上岸来,迟疑着没有穿衣服,把身体暴露在王步凡的面前,她那光滑的肌肤刺得王步凡眼睛发胀,他一点也不敢再看她了,一直低着头。扬眉看王步凡丝毫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就慢慢腾腾地穿上衣服,然后主动的扯着王步凡的手上了山梁。
王步凡从天南县回来以后一直处在困惑之中。他说不清自己在困惑什么,是对扬眉,还是对送礼跑官。一个星期后,乡党委书记在大院里碰到他,笑吟吟地来到他身边,一只手搭着他的肩,很亲密也很江湖味低说:“步凡,祝贺你,你被提拔为副乡长了。好好干,你是很有前途的,为了你的事,我可没少和伊实际说呀,现在终于成功了。”
王步凡知道党委书记是在卖乖讨人情,却不去捅破。他明白是那一千块钱买了个副乡长,心理酸酸的,差点掉下眼泪。自己凭工作能力竟然升不到一个副乡长,还得靠初恋情人帮忙才升了个芝麻小官,这也值得庆贺吗?他不知道该为自己感到可悲,还是应该感谢扬眉的相助。他没料到,县委书记竟然是扬眉的堂叔,如果从今往后好好利用一下这个关系,也许会升的更高。但很快他把这个想法泯灭了,他一心要堂堂正正做人,并不想靠走后门换来什么官职,他认为那样对他的人品是一种亵渎。
后来无情的事实证明他的想法错了。伊书记在的时候他没有及时去联络感情,伊书记调到天野后,县长武伟接任县委书记他仍然没有去跑官,因此九年时间他换了五个地方,仍然是个副乡长。他从来不收礼,也不送礼,甚至对那些收礼的书记乡长还很有看法,不免人前人后要说上几句风凉话,这就引起了当事人的不满,然后想个办法把他贬到另一个乡去。九年间他没有再与扬眉联系过,也不知扬眉花落谁家,生活得怎么样。九年时间,他从条件好的乡里调到条件差的乡里,最终又调到山区石云乡,现在又因为徐来和妓女同时死在办公室里竟然受到了牵连,他愤怒、苦恼、彷徨……
一九九三年元月,武伟调离天南,米良川调任天南县委书记,就连这个消息他也是听同学时运成说的。时运成因前任县委书记的离任,九年时间也只熬了个天南县委招待所的所长,孔隙明因为会送礼已经爬到孔庙乡乡长的位置上多年了,孔庙乡改镇的时候他还差点当了镇党委书记。他走的 是原常务副县长、现任县长安识危的路子。王步凡是个从来不吃飞来之食的人,人们给他起了个绰号叫“铁乡长”,在老百姓那里是褒义,而在官员那里却是贬义,甚至有人说他不通人情世故。如果他明白升官之道,凭他的能力是应该进步的,可惜他就是不会进步,还差一点被诬陷为罪犯。
最近听说县里边又要调整各乡的领导班子,王步凡对此已经疲沓了,他也不去想自己这次是否会动地方,就听天由命吧,反正在哪里也是干个乡镇副职,说话没份量,好事轮不着 ,苦差事总有份,整天像个生产队长似的,中心工作一来,书记乡长吆喝一声,副书记、 副乡长们带队下乡去,今天是督促抢种抢收,明天是突击搞计划生育,后天是催征公粮,大后天就是拦截上访告状的群众。书记乡长们坐镇指挥颇有大将风度,总苦了那些副职和乡干部们。他现在停职休息倒让他有些厌倦官场了。
二
星期一上午,王步凡没事在孔庙初中校院里转悠,孔庙初中的校长张扬声跑来说让他在家里等着 ,他的同学时运成和组织部的白部长来找他,要送他到新的岗位上去。新岗位是哪里,张扬声没有说,王步凡也不想去猜测,就在家里傻等着。
十点钟,县委组织部的白部长坐着小车来送王步凡去上任,车停在孔庙初中门口,白部长没有下车,而是让时运成去叫王步凡。组织部长叫白无尘,是县委书记米良川从天西县带过来的。米良川是东南县人,原是天西县的县长,年初天南的县委书记武伟离任,他才从天西县 调到天南县来当县委书记。按理说一个副镇长调动根本用不着组织部长亲自来送,多说来个副部长宣布一下就行了。可是今天部长亲自来送,就有些耐人寻味了,王步凡仍然不愿多想这些事。
时运成见到王步凡后悄悄告诉他,“是米书记特意让白部长来宣布你的职务,我告诉你吧, 书记县长现在暗中较劲儿,都在培植个人的势力,要不然你一个副镇长上任,组织部长不可能亲自来送你,你以后要坚决站在米书记这一边,不然就别想再升了。米书记和白部长对你被诬陷的事已经知道了。”
王步凡早听孔庙教师陈孚说过书记县长不和的事,没想到陈孚的话竟然得到了证实。看来现在的传闻有时比官方的消息更准确。他在天南最偏辟的乡里工作,平时又不爱操官场上的闲心,竟然不知道书记和县长不合拍。这时学校的教师们见有小车来接王步凡,都凑上来 问究竟,时运成故意大声说:“王步凡同志来孔庙镇当副镇长啦。”
这消息来得太突然,类似于爆炸性新闻。张扬声在佩服王步凡的沉着之余又庆幸自己平时没有慢待王步凡,现在王步凡成了孔庙镇的领导,以后也许会关照他的。陈孚更高兴,他觉得平时与王步凡关系挺好,以后王步凡必然会关照自己。最吃惊的是舒爽,直到这时她才觉得王步凡到孔庙当副镇长对她是有利的,过去王步凡在其他乡任职,她并没有体会到什么好处, 以后到了孔庙,别人再也不敢小看她了。想到这一层她心里也很激动,脸上洋溢着幸福和甜蜜。
众人一直把王步凡送到学校门口,望着他上了车,仍然像欢送上级领导那样久久不肯回去。
王步凡平时很少来孔庙镇政府。镇政府位于临河东岸,地势东高西低,呈阶梯状。临河水距镇政府只有两公里远,日夜不停地向北流淌。按古人的说法:门前有条龙,子孙不受穷,宅院前边低后边高,辈辈都能出英豪。可惜孔庙人依然贫穷,也未曾出过英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