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赵家在宣城有座多年未用的祖宅,这件事儿六娘子还真是不知道,是以当赵家二老到了宣城带她来看老宅子的时候,六娘子只觉得还有些不真实。
“外祖母和外祖父最近就住在这儿?”风和日丽的四月,日暖生光,绿树成荫,六娘子随着赵家二老出了陆府,只觉得心情大好,放松又惬意。
“老宅子咯,若不是还有下人打点,恐怕也住不下脚了。”赵太夫人笑眯眯地牵着六娘子的手进了门。
这是座普普通通的二进小院,许是多年不住人了,举目望去有些偏凉萧瑟,但却胜在整齐干净。灰瓦白墙,泛黄却不见破损的窗户油纸,还有那长满了杂草的墙根,每一处都显着它特有的岁月感,凝重而质朴。
“老太爷、老夫人、六小姐。”赵家二老一到,便有几个仆人上了前,恭敬地垂首作揖,请安问好。
六娘子冲他们微微一颔首,然后疑惑地看向了赵太夫人。
赵太夫人一边带着她缓步往园子里头走,一边道:“这宅子是你外祖太婆的陪嫁,当年赵府分家,你外祖父是最小的嫡子,这宅子就过到了他的名下。这么多年了,本只是留着几个本家的家生子守着养老用的,却没想到今儿还真就用上了,真是世事难料啊。”
六娘子一听便了然地抬了头,目光坚定地对着赵老太爷道:“父亲说,沈家的事儿您已经知道了,沈家此举意在外祖父,您多年的经营只是不曾遇到良机,我知道您心有不平。如今……既有机会大展宏图,阿遥……不会阻了外祖父的。”
赵家二老是昨日到的陆府,六娘子知道,就在外祖母来浅草阁探望她的时候,外祖父却是径直去了父亲的书房的。
“丫头……”赵老太爷闻言,薄唇微颤,眼角竟有了些湿润。
“我不能赌沈家小四爷是不是我的良人,可既然外祖父千里迢迢亲自来了宣城,那阿遥愿意助外祖父一臂之力。”
洪武二十二年的春闱开得有些仓促却大体很顺利,可是急开的春闱却没有遮挡住朝廷日益严峻的态势。
五月伊始,诚宪帝废诏即出,罢黜太子申,改立只有七岁的十五皇子为太子。五月中,申王发兵直指距离宣城只有五日之遥的漳州。漳州护军抵死拼搏,却敌不过申王手下的禁卫大军,短短三日,漳州失守,这意味着通往宣城的北路要道被申王囊入怀中。
五月底,诚宪帝再次病危,咳血不止,皇后联手党羽誓死反扑,却被太子的生母荣贵妃占得先机,以正统辅佐之名垂帘养心殿。皇后被禁坤和殿,党羽之首的户部尚书郭大人被押入皇狱,就地正法的八人,其中三人是皇后娘家的宗族亲眷……
当天夜里,多年未出的“宵禁令”从皇宫传出,朝中有乱,初夏肃沉,虽十五皇子正承诏书登太子之位,可这太子毕竟只有七岁,且荣贵妃虽母家有势,却重在对付皇后和申王,是以诚宪帝一倒下,朝中各方势力皆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申王虽被废太子之位,可多年身居高位,手下势力已成,皇后娘娘虽暂居下风,可皇后母家乃大周百年爵位之家——姬家,其实力本就不容小觑。这之后,五皇子祁王、六皇子肃王、八皇子靖王、十一皇子贤王皆羽翼丰满,虽单支而出不免薄势,可若是几个已封了王的皇子联手相搏,那无论是对踌躇满满志在皇位的申王而言,还是对虽为正统却位高不稳的太子而言,都是一股非常大的威胁。
话说自从赵家二老来了宣城以后,六娘子就时不时地会去赵府的老宅小住。林氏乐得清闲,陆老爷睁一眼闭一眼,六娘子住得舒坦了,索性小住成了长住,如此一来,反倒是三娘子隔三岔五地要往赵府的老宅子跑了。
“这么说三丫头的婚事是定在六月初了?”赵太夫人喜欢三娘子那活络大方的性子,一来二去却是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外孙女一般宠着,平日里没事儿也会拉着她们几个小辈闲聊解闷。
“是呢,外祖母,定在了六月初八。”对赵太夫人的称呼,三娘子都随六娘子喊。
“这样着急?”六娘子口气中难掩失落。三娘子这一嫁,虽还在宣城,可到底是为人妇了,便不同现在做姐妹一般日日住在一个屋檐下想见就能见了。
三娘子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叹气道:“是啊,王家前两日就已经搬来宣城了,而且现在外头不太平,父亲的意思是,既都准备好了,便早些嫁,宫中……指不定什么时候会出事儿,父亲怕我和大姐姐一样给耽搁了。”
六娘子点点头:“父亲考虑得周全,反正横竖王家都来了,以后若是姐姐不方便,我便上门去寻姐姐玩。”
三娘子瞪着眼用手指点了一下六娘子的额头道:“没个正经姑娘家的样子,哪儿有做姑娘的天天往旁的府邸跑的。”
“姐姐还不是经常来外祖母这儿找我玩。”六娘子撇了撇嘴,惹得一旁不参与她们小辈私聊的赵太夫人“呵呵”地笑了起来。
日子过得飞快,三娘子出嫁的那天,天气已经开始热了。三娘子被院子里树上的蝉闹得前半宿一直没睡好,直到转凉入了深夜,方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是以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迷糊得没了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