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五下元节,六娘子意外地收到了沈聿白的家书,信的内容依然言简意赅,但却真的令人振奋。
据沈聿白所言,因为鞑蛮内部有乱,而东蛮有意归降,是以竟联合了沈聿白的兵士倾轧西蛮,西蛮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结果可想而知。所以沈聿白在信上预测,鞑蛮之乱或许在入冬以前就能一举平息了。
收到这样的书信,六娘子自然是高兴的,急忙差了人将消息告诉了沈慧春,又同英娘举杯小庆了一番,方才静下了心思。
赵太夫人这两日微染风寒身体抱恙,六娘子便抽空去了一趟赵府,赵太夫人见她带了大包小包的药材,一边咳嗽一边笑道:“你这是要开药材铺子呢,我这把老骨头我自己心里清楚,这点风寒还要不了我的命。”
六娘子听了,连连“呸”了两声,然后认真地看着赵太夫人喝了汤药以后,方才道:“老祖宗可千万别轻小病而伤元气,风寒可大可小,过秋入冬的时候,最容易寒风侵体,您不能太大意了。”
“是是!”看着六娘子一本正经的模样,赵太夫人也不好拂了她的面子,便点头应了一声后连忙转了话题道,“听你外祖父说,侯爷出师大捷,估计也快要班师回朝了?”
六娘子点点头:“侯爷月头的时候来过一封家书,信里头也是这么说的。”
“那你侯府上下可打点好了?”赵太夫人眯着眼问道。
六娘子一愣,瞪眼道:“打点什么?”
赵太夫人喝了一口温水道:“侯爷要回来,凉都的人也就要全部来宣城了。你成亲这些日子,是一个人散漫惯了,你以为我不知道,虽家里你是像模像样地端着架子在打点的,可没人就没事儿,前后能有些什么大事要你操心的?”
六娘子闻言,脸一红,双手揪着衣摆干笑道:“外祖母也不能这么说,我……也有尽心打点的。”
“秋物可都换上了?床褥被套可都有让浆洗房的婆子们洗晒过了?旁的不说,便就是屋子里的家具摆设,你可都有细细去看一看?”赵太夫人说着伸手点了点六娘子的额头道,“虽以后这些事儿也不在你要用心打点的范围内,可这头一遭,你是不是要做到不落人口舌?”
“外祖母教训的是。”六娘子垂了眼帘,只觉沈聿白能安全无恙地平定鞑蛮是好事儿,可他要班师回朝坐镇侯府,这对她陆云筝来说却似乎不算是太好的消息。
“你是我从小养大的,你肚子里做什么文章我会不清楚?那些冠冕堂皇的表面功夫你做惯了,可回头要迎的是谁?光是婆婆你就有两个,别说那一家子的三姑六婆叔伯舅公了,这是你能随便糊弄过去的?”
见赵太夫人说着说着激动得咳嗽了几下,六娘子连忙上前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然后态度端正地认错道:“外祖母,您别操心,我知道错了,侯府的事儿我会打点好的,您千万别为了我这点事儿气着了身子。”
赵太夫人见六娘子眼眶红红的,口气便一下子软了几分,搂过她拍了两下道:“你这亲成得说难也不难。如今侯爷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之前沈家还未复势,你算是低嫁,可眼下若要细算,你绝对是高嫁。要说日子是肯定不难过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可你这儿却不怕侯府会断了粮。但是要说难,你以后的路也是够折腾的。且不说别的,光是要伺候的婆婆,名义上一个,实际上还有一个,沈家人不说,你也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侯爷的生母,虽只是个妾,可膝下三个孩子都越过了府里的嫡子,你道她会是个简单的?”
赵太夫人说着顿了顿,不免叹气道:“按理说,沈家同我们赵家是亲家,我在你面前说这些也不好。可你且要记住了,宅门的事儿,有时候不是你想大事化了就能办得成的,你不闹腾,自有人会想办法让你闹腾,能不能拿住大局,还要看你能不能让侯爷点头高兴。”
“我又不是卖笑的。”听了这最后一句话,六娘子颇有微词。
赵太夫人这儿正说得头头是道的,乍一听六娘子的话,便是一伸手就打了她一个爆栗子:“你真是越大越拧巴了,有你这么给我下套的吗?”老太太有些哭笑不得地又道,“罢了罢了,我说的话你也听不进去,你还是早些回了侯府去,我这儿也能眼不见为净。”
六娘子闻言撇了撇嘴,虽知道赵太夫人这不过是句玩笑话,却也细心地看出了她老人家眼底蕴着的倦意,便顺杆而下地念叨了几句让她多休息的贴己话,然后退出了屋子。
但那日祖孙俩的一席话到底还是起了作用的。隔天一大早,各处管事妈妈来暖香坞回话的时候,六娘子便破天荒地问了很多的事儿,大到各园的归整摆设,小到软榻迎枕所用的秋料,事无巨细,连带着让几个牵头的管事妈妈也跟着诚惶诚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