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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部分(第1页)

在这样的郑重其事下,春瑛身为表小姐的丫环,又怎能置身事外呢?只好跟玲珑、南棋等人一起,一边打扫房间、归置物品,一边收拾自己的行李,顺便还要给新来的丫头婆子进行新人训导……所有人忙成一团,根本没人能够闲下来,更别说讨假了。

春瑛唯一能做的,就只有赶在晚上熄灯前做点针线,衣服、鞋袜、香袋、被面……然后托熟人送回家去。好不容易等到所有人都安顿下来了,她暗暗松口气,正想到青姨娘面前探探口风,谁知这时候表小姐却因为不慎吹风着了凉,又病倒了。

老太太心疼得不行,连连催着侯爷请了太医来,又命丫环们用心照料,甚至把身边的翡翠珍珠两个大丫头都派过来侍候了,所有人如同侍候国宝般围着霍漪转,没人敢偷懒,春瑛哪里还敢提“请假”二字?

在这样的局势中,彷佛提起秋玉要出嫁,都是一种罪过。身为霍漪的丫环,她被期待去做的,就只有面带忧虑地安静干活,并时刻关注着主人的病情变化,为霍漪多吃了半碗燕窝粥或两口参汤而欢欣落泪,为霍漪吐了一口药汁而在人后抹泪啜泣……

春瑛很郁闷。她怀疑再这样下去,不出两年,她的演技就能去竞争奥斯卡小金人了。

珍珠和琥珀时不时会给她带来秋玉的消息,她知道姐姐已经做好了嫁衣,婚期也定了,就在腊月初八。父亲母亲弟弟为婚礼置办了新行头,当然,也给她做了一套。母亲天天督促三家木匠铺子赶工制作女儿陪嫁的家俱,同时到处找人打听什么样的嫁妆最体面,又四处搜刮又便宜又好的脂粉首饰,塞满了整整一只两尺见方的楠木箱子,另外两个半人高的木箱,则是装满了给秋玉婚后穿的四季新衣裳,这还不够,路妈妈还花钱从父亲打理的铺子和其他绸缎铺里购入了好几匹绸料。

本来身为奴仆,是不能穿绸着缎的,只是京中高门大户的奴仆众多,谁也没较真,私下穿好料子的人不少,这已经是在展示主人家的体面了,不过当了官家的面,大家还是会稍稍收敛些,给国法一点面子。秋玉如今销了奴籍,正式嫁出府去做平民百姓,夫家又是小地主,自然可以光明正大地穿绸。路妈妈为此很是得意,简直恨不得嚷嚷得全世界都知道,还让丈夫执笔,递了条子进府给小女儿,问她是否还认得其他的南方绸缎商?

春瑛有些怀疑,家里是不是有足够的银钱去支持这么一大笔支出,但父亲在来信中只是叫她放心,她想到自家父亲的为人,是不敢做什么违禁事的,家里这大半年的确是多了不少收入,除了打点父亲差事的银子,也没什么大笔支出,才稍稍放心了些。

但在全家都喜气洋洋地准备姐姐婚事之际,她居然被困在府里,什么事也做不了,这滋味实在叫人不好受。她曾经小心地探过青姨娘的口风,对方只是暗示她一切以病人为重,就让她做事去了,她只好一边闷闷地埋头干活,一边挤出时间做针线悄悄送回家去。

终于,表小姐慢慢好起来了,尽管身体虚弱,仍需要静养。可她一直静养到腊月,都没能下床。到了腊月初八那天,看着有气无力地歪在床边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稀粥的表小姐,以及奉了老太太之命前来嘱咐她们“好好侍候不许怠慢”的珊瑚,春瑛终于死了心,不再期待能有机会亲眼看到秋玉出嫁了。

好不容易争取到了姐姐的自由,却不能亲自看着她走上另一条人生道路,还有比这更让人郁闷的事吗?

春瑛一边叹气,一边扇着炉上的火,给表小姐熬一份补药,心中暗暗向老天爷祈求,让表小姐快点好起来,她们现在连晚上睡觉都不得安稳呀!

不知上天是不是听到了她的祷告,表小姐居然在接下来的五天内迅速好转,到了小年前一日,已经完全恢复了。霍二老爷——刚刚荣升了正七品翰林院编修——亲自写了帖子,并派夫人张氏为代表,前来侯府接侄女儿回家过年。

虽然老太太心中不太情愿,但霍二老爷好歹是表小姐的亲叔,又有祭祀祖宗的名头在,她只能点了头,放外孙女儿回去。霍漪担心带的人太多,会让叔叔心中不快,便只带上了从霍家带来的丫头婆子,加上青姨娘身边有一个侯府送的小丫环,一行八人随着张氏离开了。青姨娘临走前,特地提醒霍漪下令,过年间留守的人可以轮着回家过年。

众丫环婆子媳妇全都高兴坏了,当天便选出代表回禀太太,获得许可,轮流放假两日,一次两人,以抽签决定。春瑛很好运地抽到了腊月二十五、二十六两天,便马上收拾了东西,等待那天的到来。

很难去形容再次回到家中时的感受。春瑛看着还未撕去大红剪纸的墙面,以前茶壶上粘的红纸,房间里空出一半的箱柜,真真切切地明白到,秋玉已经嫁出去了。

她坐在床边,心头有些茫然。

秋玉脱籍嫁出去了,接下来要做的是什么呢?周念那边一直没有消息,倒是父亲似乎越来越受重用,看起来满面红光,眉间神色更加从容淡定了,铺子应该打理得不错吧?卢家脱籍,是在打理了西山庄子几十年后的结果,又正好碰到二老爷一家回京,才得了好运气,父亲现在工作才上手,靠他争取,不知要等多少年,她等不起啊……

这么说,除了等待周念翻身,她就没有其他事可做了?

春瑛闷头趴在被铺上发呆,忽然听到母亲在外面大喊:“闷在屋里做什么呢?!快出来帮忙!我要多做几笼吉祥果,明儿一早,你姐夫就来接我们去你姐姐家吃果茶!”

姐姐姐夫的新家在崇文门外的喜鹊胡同,对面就是花市上头条,有许多出售绢花和鲜花的店铺,人来人往的挺热闹,当中不少都是大姑娘小媳妇。春瑛穿着一身厚厚的新衣裳,抱着打扮得财神童子一般的弟弟小虎,随父母坐着姐夫陆仁义的马车来到这里,几乎是马上就被市集吸引住了。

她以前没少跟胡飞到这里来,那时候可万万没想到,秋玉会嫁到这个街区。

秋玉穿着新媳妇的红色衣裳,头上插着几枝金簪子,脸上仍带着几分羞涩,站在胡同口叫道:“爹,娘,妹妹,快过来!咱们进屋去,要下雪了,外头冷!”

春瑛仔细打量了姐姐的气色,见她眉梢眼间都是幸福之色,心中暗暗欢喜,伸手拉住她道:“姐姐,你出嫁,我却没能送你,真对不起。”

“傻丫头,说什么呢?当然是要以主子为重。”秋玉摸了一下她的头,从母亲怀中抱过弟弟,一路说着话,一路带家人走进自己的家。

就像木娘子从前说过的,这个院子前头被隔开做成车马店,因临近过年,没什么客人,只有两个孩子头碰头地坐在院中玩游戏。陆仁义叫了一声,其中一个便笑着跑去了厨房,喊他母亲烧水备果茶。

通往后院的门开着,到了院中,梅花开得正好,红艳艳地一大片。陆仁义搓着手笑道:“人人都说呢,家里的老梅几年没开了,今年见我要娶新媳妇,便赶着来贺喜!我名下的一个大院,住了一个老和尚,法号一默,给人算命很是灵验的,特地给我道喜,说这梅花是吉兆,明年家中定有喜事呢!”

路妈妈听了欢喜:“当真?会是什么喜事?”眼睛忍不住往秋玉身上瞄。秋玉羞红了脸,跺脚道:“娘,你看什么呢!”“我哪有看什么?我只是想着若这老和尚真有些门道,请来给你爹和弟弟看一看,也好逢凶化吉呀?”

秋玉低头抱着弟弟进屋去了,春瑛在旁边暗笑,路妈妈拍她一下,也拉上丈夫进了门。春瑛慢慢跟在后头,陪他们吃了果茶,忍不住提出要出去转转。她对附近挺熟,路妈妈虽有些微词,但路有贵却点了头。

春瑛没有走远,只在车马店门前走了一圈,远远看着花市上的热闹景象,忽然头上一凉,雪花从天上缓缓散落下来,落入她手心,转眼便化为水莹,消失不见了。

她眨了眨眼,有些惆怅:“下雪了呀……”

“下雪好呀!”旁边忽然传来了一把苍老的声音,春瑛一回头,发现是位老和尚,穿着灰布棉袍,很瘦,但很精神,双眼目光平和,对她唱了个喏:“小施主,你在忧虑什么呢?下的雪大了,明年收成就会好,下雪是好事。”

春瑛苦笑:“师傅,我知道瑞雪兆丰年,但是……下雪了,很多事都不能做呀……”她怔怔地看着雪花:“我好像什么事都没法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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