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大姐提早过来了。年谅瞧着手忙脚乱扑弄点心渣子端茶漱口的满娘。笑道:“慢些。不必急,大姐必是来帮忙的,你可松快松快了。”
帮忙?夏小满把嘴里的小桃酥咽下去,垂目漱口。是来指导工作地吧!松快?嘿,但愿不会更麻烦。这场宴已经够麻烦地了,希望大姑姐不是提前来找碴的,不然她就离暴走不远了。
她喊了茴香来帮忙补妆,把自家和年谅的衣裳重头到尾打理了一遍。两人这才往前厅来见年诺。
果然,大姑姐是来指导工作的,而且,这见面就从衣裳批评起。
礼毕,年诺皱眉向年谅道:“这是今儿宴上的衣裳?不大妥当,这身瞧着就厚了,不清爽,里头穿厚些省得凉着没错。可这外头的,还是换身浅淡的,这才能衬得人脸色亮堂些。”
大姐老把他当小孩子,年谅一笑。道:“劳姐惦记。只是这也不必换了吧。”他只没说,自家和满娘青樱都觉得这件瞧着稳重。
不换岂不耽误相看?年诺笑啐道:“哪里话,今儿是府里头次请席。你个主人家不得精精神神立立整整的?!你莫懒,去换来。”
说罢又偏头去看夏小满,却发现比她想象得要好,不由暗自点头,看来,这聪明也不尽是坏地,至少省得自家身份当穿什么,让她也省心若是不省事的穿金戴银摆谱坏了今儿的好事。那她却是恼也无处宣泄的;而穿得破烂固然不能坏事了。却是也削了她的脸面。
她上下瞧了一番,到底还是说了句。道:“满娘。素淡了些。既是这等窄口袖子,便别戴这白玉的镯子了,哪怕带个翠玉的,也挑挑颜色也配这一身暗竹纹。”
夏小满低眉顺目的应了声“是”,心里也长出了口气,方才听大姑姐挑拣年谅时,她还担心伊转头也给自己俩板砖,她倒是扛砸,可这砸完自家还不知道穿什么衣裳,可就麻烦了,这好不容易她和年谅看法一致……,好在挑剔不多。她福了福身,同年谅一起回房换了。
待瞧着兄弟依着自己意思换了身衣裳出来,显得人越发清秀俊逸了,年诺这心里十二分地高兴,不住笑着点头,道:“这才像样子。”然后才问布置情况。
这夏小满可准备齐全,布置图策划书统统拿出来,一一讲与年诺听,又同青樱带着她实地视察。待过了纪府,先去拜了纪郑氏,纪戚氏和纪灵书也陪着一起转。年诺走了一圈下来,指了几处不足,夏小满都叫小韦嫂子寻人照着吩咐改了。
末了在纪府流觞亭坐了歇脚,年诺瞧着外头设的长案台,因问道:“倒是思量得缜密,谁的主意?”
纪府宴席分作两桌,离假山近的积翠亭里摆地八仙桌,是供上了年纪的夫人们并不爱作诗那调调的奶奶们饮宴用地,桌面宽阔,倒是寻常;而靠人工湖的流觞亭里,是依着流觞的规矩,在水渠旁分设小几矮榻,好叫年轻有文化的“女诗人”游戏方便。然为了节约空间,那小几桌面极窄,放两个碟子就了不得了,寻常有这节目时,都是放八宝攒盒,虽也放不大稳当,到底盛的吃食多,只小心些便是了。
夏小满却是想到了自助餐模式,便在亭外录诗的桌子旁边又设长条案台做置餐台,冷菜果盘点心随取随添,热菜汤品定时撤换,取餐碟子碗统统在长案之下的藤箱里,那些小姐们的案几上就放个酒杯茶杯并筷子汤匙,想吃什么叫身后小丫鬟取了来。既省了地方,也省事八宝攒盒分菜既浪费又麻烦,还是这般瞧着又干净立整。
年诺也是寻思出其中好处,才有此一问。
夏小满见从她脸上一点儿瞧不出是赞是斥,便开始扯虎皮大旗,陪笑道:“满娘没经过这等大场面,胡乱想了些,大抵是姨夫人教地。表小姐也出了不少主意,那个着人在竹林后抚琴、隐了人只现音地主意便是表小姐想的。”
年诺听是纪郑氏,便不好妄加评价了,心想料这女人也没那本事筹谋大事,只点头道:“经了此次你便也长些记性,往后你们奶奶过了门,也少不得有用你地地方。”见满娘还是那副恭顺的样子应声称“是”。她也懒得说了。扭头与纪灵书说话,笑道:“到底还是灵儿想得雅致。今儿诗会灵儿又要拔头筹了。”
纪灵书眼里闪着自豪的光芒,口中却谦逊道:“灵书哪里比得过表姐家几位姐姐。”她忽然想起前次在胡家时偶然听人提到年诺当年的旧作,便笑道:“原听过表姐一阕《浣沙溪》,可惜了表姐再不作,不然咱们中谁又得上表姐词句清逸!”
“莫听她们玩笑。”年诺淡淡一笑,心下却是唏嘘。昔年看不透,小儿女情怀总付情于诗词曲赋。自得一乐;如今参透了,那些个闲情雅致便就随着碧水东流去,再提笔,空有一手好字,却再无佳句,也再无可乐。词映心景,诚不我欺,这透彻了是喜是忧?
她把话转到旁人身上。笑道:“今儿女客里不少会真作诗地,………袁家两位小姐,陈家两位小姐,瞿家、马家、沈家……对。还有岳家三小姐,她你许没见过,她喜静。不常往各处去地,应了我今儿过来,她素有才名,写得一手好文章,你可与她好生切磋切磋。”
纪灵书听了也是欢喜,不住口的说定要好好讨教一番。
她们热热闹闹聊着,夏小满立在年诺身后,百无聊赖盯着矮榻锦垫上的花纹。心里一遍又一遍过着今儿宴会的流程。什么菜什么时候上,什么位置的人多暂到位。琴瑟琵琶如何切换,反复筛看还有没有漏洞。她觉得自己仿佛得了强迫症,就像身处大考之前一样,总怕落下什么。
无意中对上纪戚氏的目光,她虽落了座,却是插不上话,只能傻坐着相陪,瞧向夏小满,也是满眼的无奈。两人相视苦笑,又都挪开视线。
听纪灵书说过,这位也只是粗通文墨而已,对联估计会,……能联诗?罢了,谁也比她强。夏小满悄悄扭了扭脖子,今儿她是甘当后勤部长吧纪灵书确实临时抱佛脚与她补课来着,但一来她没耐心背,再来,那也不是死记硬背的东西。作诗不是拼图游戏,联诗更是要才思敏捷方可,就她这样地,古人诗词还剽窃不全乎,还是藏拙些,别往前凑合了。说实在的,也是不爱去凑合,她还真怕席上满是伤春悲秋无病呻吟莫名其妙的调子,酸水四溢,让她郁闷呢。
之前纷乱烦躁,开始迎宾的时候,她反倒踏实下来了,挂起她的职业面具,跟所有人装蒙娜丽莎,“坚强”的迎接各路目光。
事实上,那好奇的、探究的目光着实不少,半数女宾对于年府二奶奶地兴趣要比对年府花园酒席的兴趣大得多。
玫州社交圈里的人大抵都晓得年六爷有位二房奶奶操持家务,可就没谁见过她出席任何宴会一面没见过,反倒是年六爷的亲戚姨母表嫂表妹地常见。依规矩,二房这地位也不是全然上不得台面,况且,若到了能持家的份儿上,应该是个有体面的,所以许多人都认定那位美貌表妹就是未来地年六奶奶,碍于这层,才不让那二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