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年纪,他今年才只有五十二岁,却已经满头白发,满脸皱纹,平时走路都伛偻着背,一副老态龙钟样。
生活是最沉重的担子,能把一个原本健壮的人压到这辈子都抬不起头。
“爸,看你说的,又不是外人,还准备什么?”
湛清漪心里一酸,喉咙堵得难受,但她拼命不让自己哭出来,不然爸爸会更难受。
无论什么时候回来,这个家都不会有什么改变:
依然是不宽不窄的三间瓦房,依然是几盆很平常的花摆在窗前,依然是那只见了她就拼命摇尾巴的大黑狗,这一切都让她觉得遥远,却又觉得亲切。
“也没说是外人,你提前说一声,我也好多买点菜呀你自己回来的吗,沧海有没有陪你?”
湛树华掀起衣角擦了擦泪,抬头看着女儿,目光近乎贪婪,都舍不得移开视线。
国外的生活果然不适合女儿,看她都瘦成什么样子了,脸色很不好,眼睛也没有光彩,怎么看怎么像是受了很多罪。
他和程沧海的父亲是老战友,感情很好,所以他才很放心地把湛清漪交给程沧海带着。
出于老人家的一番良苦用心,他当然希望程沧海和湛清漪能够在一起,也好了了他的一份牵挂。
可前些年女儿还小,三年前又出国读书,这件事儿也就放下了。
不过现在好了,人都回来了,也长大了,是时候给他们把喜事办一办了。
“他吗,事务所很忙,他走不开。”一提起程沧海,湛清漪眼里立刻闪过痛苦之色,低下了头,“爸,你身体不好,以后别再做农活了,我现在也毕业了,以后我挣钱养你和弟弟,你不用这么辛苦,知道吗?”
刚才她看着爸爸那步履蹒跚的样子,差点就掉下泪来!
本来她是想把心里的这些不痛快都说给爸爸听的,现在看来还是不要了。爸爸年纪大了,身体又那么差,做女儿的怎么能再让他多操一份心?
何况黎子阳的事就算告诉了爸爸,他又能怎么样呢,只能空自担心生气罢了。
“我知道,清漪你很乖,我以后不做啦,”湛树华像个孩子似地保证,笑得很满足,“清漪,你要跟着沧海多学着点儿,他很关心你,你不在这几年,他时常来看我,这孩子为人耿直正派,是个值得托付的人,你可别错过,知道吗?”
程沧海是他看着长大的,他了解他的为人。
可惜,这世上很多事情都在变,连他一直认为最可信的程沧海也一样。
不过,纷扰的红尘离他太远了,他感觉不到它的改变,还在这里守着自己的一方净土,坚守着别人早已抛弃的信念。
这,算不算是上一代人的悲哀?
“我……知道,爸,你不用担心我,”湛清漪心里苦笑,故做若无其事地打量院子一圈,“对了,爸,清波有没有打电话回来?”
湛家除了她,还有一个儿子,就是她弟弟湛清波,今年上大二。
人家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因为受湛清漪这个好姐姐的影响,清波从小就很懂事,学习也很刻苦,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夏华医科大学,很让湛树华和湛清漪感到欣慰。
因为他把所有时间都用在潜心钻研上,再加上来回车费很贵,所以他平时很少回家。
“打过啦,知道你从国外回来,他很开心,说是一放寒假就回家来。”
湛树华慈爱地笑笑,下意识地摸着女儿柔滑的秀发,神情很满足。
是啊,他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女儿漂亮又听话,儿子又这么懂事,他这一辈子,总算还有这么一件不遗憾的事儿。
“爸……”
湛清漪乖巧地伏在爸爸的膝盖上,心里的滋味儿真是说不出,这么多年了,爸爸都是一个人在熬,也许
“爸,我跟你说个事儿你可别气,妈也走了十五年了,你就没想再找个伴儿吗?”
人家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爸爸辛苦了一辈子,到老反倒没个依靠,这让她每一想起来,心里就揪着疼。
湛树华沉默着,干瘦的手不住地抖,“……说这个……做什么呢,都过去了……”
很多事都过去了,再也不可能重来。
这辈子他经历过太多,感情的事他十几年前就不想再提,又何必自惹烦恼。
只要女儿和儿子能够安康,他还不是能活一天算一天吗,想那么多做什么。
这一老一少一下子都没了话,天地间也没有一丝风,好像一起在哀悼着什么,或者说是追忆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