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放将上江禁军启程,行军,入营等事项与翁直商议完毕,抽了空从值房里出来。外臣不能从内宫几条夹道过,姜放绕道最东边的廊下夹路,到了居养院门前。这天正月十五,小顺子和小合子正爬在门边上挂灯,见他来了,就要从梯子上下来请安。姜放笑道:“免了免了,小心摔着,你们三位爷都在吗?”
“都在东厢房里下棋。姜爷晚上这儿看灯吃酒来。”
“没这个享福的命。”姜放摇头笑叹。
明珠已经听见动静走到廊下相迎,“大统领来了,东厢里坐,我这儿一会儿就得了点心。”
这时居养院廊下已经挂满了彩灯,灯下的红穗儿微微飘动,瞧着喜庆洋洋,可院子里一尺厚的雪却无人清扫,零零星星落着些爆竹的红绡,无人无声,静得妖异。
姜放掀帘子进了东厢,吉祥和辟邪在炕上安了棋桌,正在对弈,如意歪在一边的榻上,象是睡着了,等姜放进来,他倒是第一个站起来笑道:“这是个不速之客,兄弟们可看见了?清闲日子到头了。”
吉祥和辟邪扔了棋子,下了炕,众人围着桌子坐了。姜放道:“你们兄弟倒是逍遥快活,全不想万岁爷平日里的眷顾。我今儿来问问,你们可有悔过之意了么?”
吉祥正色道:“早已悔过了。全指望大统领在万岁爷面前替我们兄弟美言几句。”
姜放摇头道:“我怎么敢在皇上面前提起,不如你们写个悔过求赦的折子,我替你们递上去也罢了。”
吉祥一笑,“那就联名写一个。”他看了看如意,道,“如意,你写。”
如意忙摇手,“我不识字,辟邪写。”
辟邪淡淡道:“我病才好,提不得笔。”
门帘一响,明珠托着几只细瓷碗儿进来,道:“几位爷吃点心。”
兄弟三人面面相觑,都笑了。明珠冷笑道:“我在外听见了,可别指望我。不如这样,这元宵的馅儿里包着金钱一枚,谁吃到了,谁写。”
“甚好。”众人都笑,纷纷伸手去抢。
这元宵里裹的是核桃仁和玫瑰馅,甚是香甜,如意吃了两个,才要叫好,牙里咯着了什么,知是金钱,顿时不敢出声。
吉祥吃得甚快,放下碗笑道:“如此,我便回家过节,好歹也大半个月没回去了。”
姜放道:“六爷如何?天色尚早,不如出去走动走动。”
辟邪笑道:“正合我意。大统领稍等。”
他进去换衣裳,明珠拾掇了碗,笑嘻嘻对如意道:“二爷,大吉大利啊。”
如意跺了跺脚自回房中,在外面喊:“两个小兔崽子过来,给二爷磨墨。”
众人笑了一会儿,辟邪已穿了件素净蓝缎皮袄,遮了宫衣,同姜放从震北门出宫。京都繁华,似要在这几天里一起绽放出来,一路上灯彩招摇,轻车翩驰,都是崭新的气象。两人拐进兰亭巷,新年伊始,原先红色的竹篷,也早让人用新篾换成了翡翠顶子,底下密密麻麻都是各家的元宵灯,不必点燃,便觉得灿烂纷呈,眼花缭乱了。
好在正旦至上元节,兰亭巷一向萧条,行人不多,辟邪和姜放来在栖霞院门前,两个小厮正冻得跳脚,见了忙上前请安。
姜放道:“大冷天的不在屋里,又没什么客人,站在外面吃风么?”
小厮笑道:“爷不知道,妈妈叫我们两个看着那盏灯呢。”
姜放和辟邪回头,果见竹蓬正中挂着盏一人高的水晶透明的跑马大油灯,四面彩缎的宫灯围着,煞是辉煌。
辟邪笑道:“灯固然是好的,也不至于冻坏人。”
小厮道:“六爷心疼小的,小的们更该门前候着爷来,方便伺候。爷快里面请。”另一个一溜烟地进去请栖霞。
栖霞穿着簇新的紫貂裘,六枚金钗挽发,玉蝴蝶簪头,飘飘洒洒地迎出来,盈盈万福。三人互贺新年,请入回眸楼。丫鬟排下八样小碟,烫酒奉上,垂手退出。
栖霞对姜放道:“厨子翻了新花样,你不去学个新鲜?”
姜放喜道:“他却没有回乡去么?”
“我把他一家都接了来,正欢天喜地呢!回哪里去?”栖霞推他出门,回来对辟邪道,“忧官儿来信了,二先生先前确实脱身去了洪州,没几日又回去了。”
“可知二先生那些时日做了些什么?”
栖霞摇头道:“不知道,进入洪州地界便失了消息。忧官儿还在查。”
辟邪颔首道:“那孩子,是不是太年轻了些?”
栖霞抿嘴一笑,“六爷自己也是小孩子呢,还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