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穆很明显的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伴随着心跳声一起席卷上来的还有他急促的呼吸。
空气过快的进入肺部,让他整个胸腔都像是炸开了一样难受。
他知道,从出现异常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不能往灯火处跑了,于是容穆一路几乎是哪里黑往哪里钻,只是这黑越浓郁,衬着他脚底的步步生莲就越发惊艳明显。
彩衣是花朝节特有的服饰,并不过分浮夸,反而精美高贵,环佩叮当,将方才跟着他的花瓣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今夜城中家家点灯,人人都在街上热闹,长长的暗巷根本没有几个人影,有也只是无家可归打着瞌睡的乞儿。
容穆丝毫不敢停歇,红色的灯笼在他的视野中飞速倒退,就在某个肺部快要炸开的瞬间,他在通街的拐角处径直撞上了一个人。
飞速奔跑之下相撞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幸亏他本身不是什么真的肉体凡胎,容穆倏的转身避开,将白色的头发尽数遮盖在了宽大的兜帽下。
他紧紧靠在墙边,一步都不敢动了。
……动就是步步生莲警告。
那人似乎很是灵活,也脚底微动快速让了一步,但很快稳住,对方身形高大,慢慢悠悠的拍了拍衣角,一只手上挂着花灯零嘴甚至好吃的小果。
暗巷中无光,叫容穆整个脸都被盖在了阴影下,他还戴着面具,若是胆子小一点的人,恐怕当即就要被吓得骂娘。
但对方似乎为人沉稳,没有理他,也奇怪的没有说话,而是看都不看他就转身,往他方才来的方向走去。
容穆从面具中往外看了一眼,这一眼,让他今晚的惊恐直接到达了极致。
墨蓝衣袍,长发高束,一只手空着,一只手拎着容穆眼熟的所有东西,还有他咬了半口的糕点!
……商辞昼。
他为商辞昼找莲,商辞昼不是应该在原地等他吗?为什么对方会从这个近道走过来,偏偏还脚步坚定的往他刚才跑出来的方向走——
容穆不敢往深处想象,因为这件事情想破脑袋也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商辞昼敢放他一个人出来,不是什么大度信任,而是他根本就确信,这大商京都,全都是他的天罗地网!
商辞昼甚至都不用走别的岔路,无论他在哪里,都会被他找到——那方才在酒肆楼阁上的年轻公子,有多少是伪装起来的天子卫和长翎卫?这些人能聚在一起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专门盯着他。
当年失去了住在亭枝阙的那个人,权势没来得及集中在手中,无能为力悔恨终生的滋味商辞昼可能是尝遍了。
现如今他成了皇帝,成了把控一切的天下之主,又抓住了一个他,如同抓着一个补救过去的救命稻草,性情比曾经偏执一定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容穆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着商辞昼漠视他人的背影,头一次有些庆幸这个人骨子里的那股冷漠无情。
他从不会在不关注的人和事上废话,也不会给太多的眼神,真生气了直接杀了了事。
但此刻他急着要去找他的“亭枝”,反倒不在乎撞上的究竟是哪个冒失鬼了——容穆扶着墙,一步一步的倒退,每退一步,脚底都会微微闪烁一下,溅出星星点点的绿白。
那绿白夹带着一点紫色,慢慢悠悠的飘入了夜空当中。
见对方始终都没有回头的趋势,容穆终于一咬牙,转身拉紧兜帽往更黑更深处而去。
但他没有看到,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空气浮动,走在前方的男人忽然停住了脚步。
商辞昼缓缓回头,一双深邃锐利的眼眸收进了方才之人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