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穆的语气骤然停下,他看着商辞昼的侧背,深深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从肩胛,一直到腰际,全都是血淋淋的,长长的伤口外围被水泡的发白,这么一会了,那血迹竟然还不停的在往外渗透,最大的一处创口,甚至可以看见白森森的肩骨。
容穆眼前一黑,要不是伸手撑住能即刻跟着倒下去。
不行,不行!这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商辞昼这个模样根本走不出去,若是再次下水,必定会叫他高烧不退,这在古代是要命的事情。
容穆恍惚的看了看远方,水面越来越宽广,逐渐连成了一大片,他所在的位置,也快要变成一座孤岛。
伤口难以处理,他们甚至连一块干净的布料都没有。
容穆慢慢垂头,看着对方陷入昏迷也依旧微皱的眉眼,忽的伸手攥住了商辞昼的掌心,越攥越紧。
“以前老想着还你人情……不知道要冲多少碗藕粉才能抵得了你帮我延续命数的因果,现下倒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了……这伤,原本应该是撞向我的。”
没有这处致命伤,商辞昼不会是现在这个模样,他估计会兴奋的抱着他牵着他,是一副想要靠近他又怕他不安的小心脸色,还会问他怎么会来战场上——而不是现在,就算容穆吻他,给他渡气,他也无动于衷不予回应。
容穆不想要这样的商辞昼,他不喜欢这样的皇帝,哪怕他骗自己没有拿王莲花瓣,攒着心眼的要和南代联姻,和朝臣勾心斗角与王兄针锋相对,怎样都好,他都不想商辞昼变得这么安静。
容穆喃喃道:“我这是怎么了……疯了,千里迢迢过来我在想什么……王兄说了,再没有第二朵王莲给我做身体,若是叫他知道我这么做,定然要与你再打的天昏地暗了……可是,可是。”
他看着那道就算在干净地方条件具备也难以处理的伤势,不想叫这个人再继续痛苦下去盖过了容穆所有的顾虑,他没有那么多时间再去想别的事情,而是缓缓举起了手,额头的细汗汇聚到他尖尖的下巴处。
眼前一阵绿意闪烁,犹如极光之色,容穆以前给原绰掏莲子,但那不是他的本命莲子,只是一点小灵术,除了给怜玉一小片本体的衣角,他再没有给过别人这么贵重的东西。
被捏在手中的莲叶又大又圆,还挂着晶莹的水珠,一副鲜嫩欲滴的模样,容穆狠下心,猛地一把将莲叶从虚空中拽出来,心中对碧绛雪道了一句对不住。
辛苦长了一整个夏天,才攒足了这么几片叶子,就被他把最大的一片给薅了。
容穆抿紧唇瓣,生生摘下本体叶片的疼痛来回拉扯,他却面上没有多少显露,除了汗水,没人知道他刚才干了什么自毁倾向的事情。
莲叶止血,他毫不留情的将手中的叶片捏碎,手中每动一次额头上的汗水就多一层,容穆将商辞昼背后的衣服轻轻扯开,看了他一眼,将绿泥全都敷在了他的致命伤上。
那伤口面积太大太深,容穆忙活了好半晌才堪堪用一张叶子糊了个完全。
“你小时候和兄弟们打架,故意受伤回来,我也是这么帮你的,这样便好得快还不会疼……你小时候卖惨长大了也卖惨,不过这次是你卖惨最成功的一次……商辞昼,算我求你,争口气快点将血止住,不然我真的没办法了。”
容穆喉咙颤动,拿出硌在商辞昼胸口的紫色晶石,呆愣愣的看着。
草原夜凉如水,周围轰隆隆的地动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容穆放下晶石,俯身摸了摸商辞昼的额头,将那黑色的长发往旁边顺了顺。
察觉到掌心的温度竟然不降反升,他的手指瑟缩了一瞬。
背后的血已经止住,但再这样烧下去人都傻了,容穆不知道隔空幻化出来的本体莲叶是不是没有起到作用,他急的眼眶发红:“你不要再睡了!李伦和神射营看不见我们,恐怕恨的都要将西越王都踩平了!是不是我的叶子你不喜欢?是不是!”
容穆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下去,他伸手在商辞昼的腰上摸了摸,抽到了一把锋利的短匕,又从背后拉过一缕头发,对准匕首割了下去,发丝落地,变成了小小的一片花瓣,容穆将花瓣喂到商辞昼嘴中,“咽下去!咽下去!这是王莲花瓣,咽下去你就能活!你要是死了我就回南代养一个蹴鞠队的男宠!”
他精神高度紧张集中,完全没有注意到皇帝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瞬,似乎在挣扎什么。
冰凉的水珠滴落在商辞昼的脖颈,容穆起身就要从湖边捧起一掌水,又想到这里是天坑附近,天坑中全都是尸体,这水喝不成,他又折返回来,一边哽咽着骂黑心莲一边挽起袖子:“就算是以前有天大的因果恩情,我今日也都能一并给你还清了!”
容穆拿起掉落在地上的匕首,就要往手臂上割去,以血为辅咽下花瓣,商辞昼定然会好起来——
只是他还没有蓄力,手腕就猛地被捉住了,容穆吓得一个激灵,那股力气大到好像要捏碎他的腕骨,他愣愣的看过去,就见商辞昼眼眸微微掀开,瞳色明显还没有聚焦。
容穆眼泪瞬间就下来了:“我以为你真的要死了!商辞昼你没良心!我千里迢迢是来看你好不好的,不是为了看你死在我面前的!”
商辞昼嘴唇动了动,容穆抹过满脸的泪水汗水,刚凑上前,手腕就被松开了,只见商辞昼转手摸到那把匕首,胸膛起伏了几下,一把将它扔到了深不见底的天坑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