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王殿下给您送粮来了!”秦霆的声音如同宏钟,响彻在每个人的耳旁。
隐一几乎是下意识回过了腰身,他跪在地上,眼中却满是震惊。
天子近身隐卫共有八十一人,这八十一人每人都是精挑细选,从小被培养效忠皇帝,做皇帝手中最阴暗最锋利的一把刀。
此次巡视春耕,陛下只带了十八人随行,隐一作为其中首领,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世上根本没有人可以从陛下的眼皮子底下逃脱。
当然,在几天前,他还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容穆出现。
隐一直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容穆是怎么晃过了陛下,又怎么在十八人眼皮子底下大摇大摆的从院门里走出去,更甚至走出沉水城的。
短短三四天过去,陛下一直在反常沉睡,而消失不见的南代王子,却如同神降一样将沉水最需要的粮食给送了进来。
他又是怎么筹粮的?是不是回到了王都求助了南代王?又是怎么在这么一点时间内就能叫南代人心甘情愿的给大商城池送补给?
隐一不敢细思,但此事叫容穆头一次在这位暗卫头领这里挂上了号——神秘莫测,恐不好惹,需万分注意。
商辞昼依旧披散着头发站在桌边,秦霆跪在门外又道:“头批有整整两大板车,听运粮的人说后面还有更多!陛下,这是从南代青山郡过来的粮食!末将驻守边境多年,知道这青山郡乃南代第一产粮大郡,收成季节路上洒出来的稻米将青山郡的鸟儿都喂的滚圆!”
连鸟儿都能吃的滚圆,而百姓却不心疼这么一点路上的粮食,可见青山郡存粮有多富余。
南代人口是因为病症减少了,但田地不会得病也不会减少,甚至因为人口减少而增加了粮食存储,他们急的不是没饭吃,而是病没得治。
……病没得治。
如果能够治病,区区一点喂鸟都不心疼的粮食送给大商又有何关系呢?
商辞昼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小莲子睡的四仰八叉人事不知,在他的掌心已经躺平了。
谁能治病,谁又能有权力号令青山郡守乖乖听话,直接从最富裕的南代城池对接沉水困境——除了容穆,商辞昼想象不到别人。
南代王?容穆根本就没有回南代王身边,这一切都是他自己做的,将他和南代王,全都蒙骗了过去。
他真想……真想将这个人抓回来,再关起来,惩罚他,叫他乖乖听话再不能骗人。
容穆治病,就算再小心翼翼,也必定于自身有所损耗,这是他无数个噩梦中才会出现的事情。
商辞昼鼻息微长,任由秦霆跪在门外,隐一跪在门内,满城的医官跪了满院。
就在隐一以为陛下即刻就要派自己去搜查南代王子下落时,却听见他脚步微转,朝着门边走去,后门扉被打开,秦霆眼前一亮,他生的高大宽厚,几乎挡住了商辞昼所有的路线。
……然后毫不意外的挨了一踹。
秦霆效忠天子,早些年还和皇帝一起打过仗,那时候也没少挨踹,所以也并未觉得有什么,只是觉得陛下这一脚比前几年的都要重,好像带着许多压抑怒气一样。
可是,穆王送粮,难道不是一件叫人高兴的事情吗……?
秦霆又连忙跪在一边让路,看见天子的锦靴停在他的视线里,紧接着听见商辞昼冷声问道:“三日前,容穆几时几刻出的城?”
秦霆一愣,却答不上来,他下意识道:“殿下也在沉水城吗……?末将不知,三日前是副将在值守,末将正在与城官商议如何安抚城口的饿民——”
商辞昼闭上眼睛,微微仰起头长出了一道气。
秦霆后背开始发毛。
后知后觉才察出那位王殿下估计是背着陛下偷偷溜回了南代,这些粮食不是飞鸽传书请求救济,而是他亲自不知道用什么法子弄回来的。
而守城门的人,甚至陛下身边的人,都不知道南代王子是怎么走的——他们全都失了大职。
容穆不在,商辞昼又变成了寡言冷戾的模样,谁也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但谁都知道皇帝此时心情算不上美妙。
气氛压抑窒息,众人听见有粮的高兴都因着天子不悦而暗自沉寂了下来。
南代王子是陛下的眼珠子心头肉,若是因为筹粮发生什么意外,那才真真是要完蛋。
秦霆见商辞昼就要往出走,却身着寝衣,不由暗暗提醒道:“陛下,今日天凉——”
商辞昼停住脚步,这才转回房间,而隐一已经极有眼色将外衣捧了起来,侍奉着皇帝快速穿上。
商辞昼掌心还紧紧攥着容穆最后留下的信纸,他将信纸扔在桌上,隐一瞧见那纸虽皱的厉害,但却隐约见有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