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廖雁板着一张死人脸,直勾勾盯着这俩人,嘎吱嘎吱嚼馄饨的声音……如同在啃木渣。
鲜虾馄饨清新不腻人,一碗也没几个,三人只觉三分饱,便又陆续叫了许多碗,这才摸着肚皮离开。
算账时那老头儿笑眯眯的,指了指白星,又指了指孟阳,末了竖起两根手指,意思是很登对。
孟阳既欢喜又羞赧,朝他做了个揖,这才与同伴离去。
微风中,翻卷的袍角像翻飞的蝴蝶,逍遥自在。
身后又传来叫卖鲜虾馄饨的声音,像一首水乡的老歌,幽幽飘出去老远。
三人回客栈找了个会说官话的小伙计,请他带着找到悬赏捉拿宋老大的那户人家门口。
果然是乡绅,听说这一溜儿的白墙黑瓦都是他家的,端的富贵。
来开门的小厮一听杀害自家侄少爷的凶手抓到了,也是喜不自胜,忙请他们进去,又连滚带爬跑去报信。
过了会儿,就听一阵脚步匆匆,抬头看时,一对四十来岁的中年夫妇都是眼角泛红,在两个年轻人的陪同下走来。
“那杀害我可怜侄儿的狂徒在哪里?”
中年人名叫庄文兴,与妻子阮氏本就是表兄妹,从小青梅竹马感情很好。也因着这层关系,两边亲家往来十分亲密,几家的孩子都是轮着住的,虽非亲生,也不差什么了。
庄文兴的弟弟庄文举是个生意人,因常年不在家,便时常把儿子托付在兄嫂家中,一来二去,那孩子便跟庄文兴家十分亲厚。
谁知老天不长眼,几年前那孩子带着两个伴当外出游玩,一去不回……
事情一出,庄文举和妻子就垮了一半,生意都顾不上做了,绕世界找儿子,然而最后找到的,却是儿子腐烂的尸骨。
两口子一病大半年,日日抱头痛哭,最近一二年才勉强缓过来。
庄文兴气不过,便对外贴出悬赏,和弟弟一起发誓有生之年,一定要将凶手抓来祭坟。
此时听说有人抓了宋老大来领赏,一家人都坐不住了,纷纷赶到前头来。
已有家丁跑去庄文举家喊人,庄文兴的长子便大步上前来,抓着宋老大的头发,强迫他仰起脸来。
几家人对宋老大恨之入骨,早已对通缉令上的面孔烂熟于心,眼下宋老大的脸上虽然还有几个清晰的巴掌印,但对方一看就认出来,“果然是他!”
话音刚落,阮氏的哭声就响了起来,庄文兴也扑簌簌往下掉泪。
两个长辈相互搀扶,哭得不能自已,两个年小的却已忍耐不住,扑上前来按住宋老大便打。
宋老大就觉得,自己被白鹞子和折翅雁折磨也就算了,技不如人,没办法,不认命也不行。可这些个半点功夫都不会的普通人竟也敢对自己动手?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他被卸了关节,毫无反抗之力,一张嘴却还能说话。
老子没有好下场,你们也别想好过!
一开始,他自认已经吃了足够多的苦头,肯定能做到受万般折磨眉毛不动一下,还骂骂咧咧猖狂得很,说什么“老子偏爱杀人”“死了活该”“将你家男的都杀了,女的都奸了”等等。
可等两个年轻人的拳头雨点般落下,又一脚踩碎手骨后,也着实承受不住,开始哀告求饶起来。
阮氏是典型的江南女子,说话柔声细气,半辈子不跟人脸红,可此时也顾不得许多,刚稍微缓过来一点,就又歪歪斜斜扑了过来,伸出十根长长的手指甲,狠狠往他脖子上抓了许多血痕出来。
宋老大无法躲闪,瞬间皮肉翻卷,而阮氏的手指甲也被掀翻好几片,瞧着很是吓人。
但阮氏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又哭又笑,大喊什么苍天有眼,报仇了。
然后下一刻,她就因为情绪过分激动昏死过去,现场顿时乱作一团。
类似的情景白星见过很多次,廖雁也不为所动,唯独头一回经历的孟阳,忍不住泪水涟涟,随庄家人一起抽泣不已。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死者的爹娘也赶到,又是第二轮厮打不消细说。
待两家都平复下来,已经是一两个时辰以后的事情了。
两个女眷在旁边相对啜泣,男人们也是眼眶红肿。
庄文举直接朝着白星跪下,不待旁人阻拦就砰砰砰磕了十多个响头,哽咽道:“多谢女侠出手相助,使我儿大仇得报。”
白星受了,又叫他起来,“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罢了。”
庄文举也不含糊,当即叫人去取了银子,又以袖拭泪,咬牙切齿道:“明日我想去坟上告知我那苦命的孩儿一声,不知那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