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庙里,除却多了耿曙的紫金牒,汁琮又加印了一枚,上书“耿恒”二字,供奉在列位先王的紫金牒前。耿曙看了一眼,上一代人中,依次是汁琅、汁琮、汁绫三兄妹。而汁琅的名牌一侧,则是“姜晴”。汁琅与姜晴名字之下,又有一块牌,上书“汁炆”。
那是汁琅的遗腹子,据说也夭折了,却从未听宫中人提起过。
“当年我们与你父亲情同手足,”汁琮离开宗庙前,又朝耿曙说,“从今往后,你与恒儿,就是我儿,雍国仍会将寻找恒儿的下落作为第一要务。但我儿,聚散离别,都是天定,就像天际的白云一般,你不可悲痛过甚,一切俱是未知。”
耿曙点了点头,也改了称呼,说:“是,父王。”
雍都入冬,北方大地再次下起了小雪。
落雁城皇宫中,太子泷比耿曙小了一岁,时年十四,每天被太傅摁在宫里读书。汁琮虽然疼爱这亲生儿,管教也甚严厉,起初让耿曙陪着太子泷念书,却意外地发现,落雁城中,汁氏所藏兵书,耿曙竟是全读过了。
“何处读的?”这对汁琮而言,简直是意外之喜,“你认识字?”
“恒儿教我的。”耿曙在兵室内以长杆推动沙盘上的兵员,演练包围落雁城,汁琮的士兵全被困在了城内,输了。
太子泷登时惊呼一声,望向耿曙眼中,充满了崇拜。
“好。”汁琮想起来了,先前耿曙与姜恒,确实在王都待了好些年头。
耿曙说:“王都的藏卷都被烧光了,空了我默摹一份罢。”
“好!太好了!”汁琮被义子打败,不仅没有半点恼羞成怒,反而催促耿曙,让他快点写出来。
这年冬季,耿曙便与太子泷对坐,耿曙摹兵略,太子泷读诸子百家。
太子泷不似姜恒般聪明,更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到得十三四岁上学的,都是姜恒七岁时便熟记的文章。但哪怕如此,仍得到了太傅赞不绝口的夸奖。
耿曙誊下了一卷又一卷的王都之书,对他而言,更令他感兴趣的,却是上一任雍王,那因病死在深宫中的汁琅留下的一些记录——父亲生前的至交好友,亲近更在汁琮之上,被寄托了雍国所有希望的太子琅。
汁琅生前不像酷爱习武的汁琮般健壮,极少带兵打仗,只能坐镇落雁城指挥军务,而哪怕如此,通过对汁琅生前的行军布置,耿曙仍感觉到,他是一个不世出的天才。只可惜,死得太早了。
“哥,教我学剑。”有一天,太子泷说。
“你想学什么?”耿曙已不似曾经那般排斥太子泷,偶尔会答他几句话。
太子泷顿时有点受宠若惊,耿曙看着他,忽然叹了口气。
太子泷马上道:“什么都行!父王不让我学……只跟着界圭,断断续续地学过一点。哥,你当真愿意教我?”
耿曙与太子泷都戴着各自的玉玦,此前太子泷不止一次朝汁琮提过,想跟随耿曙习武,而汁琮对此的回答是“聂海会守护你,你用不着学,读好你自己的书,才是要务”。
“教。”耿曙合上书卷,淡淡道,“先学剑罢。”
冬日阳光灿烂,御花园里,太子泷与耿曙各自手持木剑,开始比画。耿曙竟是将父亲传下的剑法,慢慢地教给太子泷。
太子泷笑道:“太好了,爹总是不让我学武,哥你多教我点吧。”
耿曙忽道:“父王说得对,教你是因为,这些日子里,我总在想,若我当年愿意督促恒儿练武,他也许就不会死。”
太子泷沉默,近三个月里,耿曙没有再提那个素未谋面的姜恒,太子泷以为这位不苟言笑的兄长,已经从悲痛里走了出来。
但他冷不防这么一句,让太子泷不禁生出了少许妒忌之心。
耿曙坐下休息时,出神地看着远处的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