汁琮等待着对方士气瓦解的最后一刻,在营帐内剥松子吃。这是他入关后的第一仗,也是最重要的一仗,他必须大获全胜,这也是朝四国的一场示武,告诉他们,他才是如今的天下第一战神。
但眼前的局势告诉他,显然他错估了安阳的坚固程度。
汁绫进得主帐,扔下头盔,到一旁去洗脸,不片刻,水盆被染成了鲜红。
“你是不是得吩咐他们暂时退回来,”汁绫说,“不好打。”
“我话都放出去了,”汁琮脸色阴沉,说道,“不计代价,一定得打下来,否则面子往哪儿搁?”
汁绫无奈道:“没有提前做准备,他们城里的百姓全都拼了命,看这模样,没有三天三夜,下不了城。城墙哪怕攻破,巷战咱们也不占便宜。”
“汁淼呢?”汁琮没有回答,反而问道。
“他和他的兵顶在最前头,”汁绫说,“我过来前问过伤亡,已经牺牲掉四个千人队了。”
“让他过来,”汁琮沉声道,“我有话与他说。”
汁绫叹了口气,用布巾擦手,说:“他说他不来,先专心打仗,打完之后再说。”
汁琮怒吼道:“攻城战里不要命地往前冲,不回来商量打法,这是姜恒教他的?!”
“有打法么?”汁绫也忍无可忍了,说,“为了你的面子,战壕还没挖完就往前冲!你倒是告诉我,陆冀那群废物给了你什么锦囊妙计!我这就去让他歇会儿!你儿子急行军三天,到了城墙一口水也没喝,带全部人给你顶上去,眼下连饭还没吃呢!”
汁琮起身,烦躁异常,他的八万主力还没上,谁也不想上,攻城向来如此,谁先上谁死。
耿曙却成为了最忠诚执行他命令的那个将领。
汁绫说:“给我八千人。”
汁琮扔给妹
妹兵符,汁绫转身出帐,回头道:“我去看看能不能循别的路偷城,万一梁王往代国方向逃跑,说不定东门一开,还有机会。”
汁琮说:“通知汁淼,让他继续攻城。士兵死了可以再征募,安阳若打不下来,这辈子我们都不用再妄想出玉璧关了。”
这场攻城战乃是自洛阳陷落之后最为惨烈的战役,士兵们被源源不绝地从前线上抬下来,耿曙的兵力不断消耗,足足死了近万人,终于将城墙打开一个缺口。
曾宇率领主力部队,终于来了。三万人填了上去,但很快,城内所有的梁军不要命般地冲上来,双方成僵持之势。耿曙若还有两万亲兵,要把缺口扩大不难,奈何他的人已越来越少,曾宇的部队他又不熟悉,只得眼看战果被慢慢补上。
耿曙满脸黑灰,全身是鲜血,身先士卒,几次攻上城楼,却被梁军推了下来。身后士兵见主帅竟是飞身上云梯,带着他们拼杀,更是死战不退。
及至第二天下午,天际阴云滚滚,中原大地的雨季即将到来,这场雨一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结束。汁琮走出帅帐,眼望天际。
下起暴雨,城墙势必会变得更难攀登。
“全军出动,”汁琮吩咐道,“必须在下雨前攻破西门,都去协助汁淼!快!”
余下的五万大军眨眼间投入了战场,城墙下已满是堆积的尸体,生力军将同袍的尸身拖走,再架上云梯,高处则洒下犹如暴雨般的箭矢。
耿曙被射了两箭,肩上、大腿上受伤,简单包扎后依旧冲在战场上,雍军则随着那杆“姬”字的火红色王旗而奋勇作战。
一时间,王旗成为了战场的中心,而梁人也很清楚,命运攸关的时刻到了。只要挡住这一波攻势,就成功地阻止了灭国的命运,乃至决定了天下未来的命运。
双方都在生死的最后关头,拼尽了所有的力量,汁琮眼看自己的军队不断减少,竟是隐隐有了恐惧之意,这是他先前没有想过的——万一安阳打不下来呢?
屠城!待得夺下安阳,一定要屠城!必须杀光所有负隅顽抗之人,无论是梁军还是百姓。
他穿戴上头盔,率领亲随赶到战场,预备与他的养子配合,投入这最后的大战。他找不到耿曙在哪儿,眼前只有飘扬的火红色王旗,就像姬珣还没有死,赵竭的意志,正在透过耿曙,指挥他的军队。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军,莫非王骑。
第三天中午,城南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刹那间所有雍军抬头。
“南门破了——!”城内传来慌张大喊,耿曙的耳朵快被血堵住了,他仿佛没听清楚,难以置信道:“什么?他们在喊什么?”
“殿下!”将士喊道,“他们的南门被攻破了!陛下让您马上抢城墙!”
紧接着,一骑冲来,正是曾宇,曾宇打着“汁”的黑旗,喊道:“王子殿下!陛下让您抢城墙!这是他让我带给您的!”
曾宇把黑剑交到耿曙手中,耿曙解开皮革裹带,从剑鞘中抽出黑剑。他知道汁琮的用意:这是你爹当初的身死之地,现在,他的剑交给你了,想做什么,看着办罢。
接着,耿曙喝道:“随我上!一定要夺取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