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付完钱,走出饭店,被冷风一吹,大脑就渐渐清醒,不由把这事从前到后又琢磨了一遍。
他发现,那位威尔金斯先生虽滔滔不绝地说了不下一个来小时,但通篇竟是抓不到一个要点的。比如,他光说是有钱朋友想搞一部剧目出来,可既没说这部剧的预算有多少,也没说制作人请了谁?倒是说了会请明星来主演,可也没提是哪几位明星。甚至,他说是找帮手来写剧本,可连最最重要的剧本完成后的署名权问题都只字不提。
也就是说,但凡重要信息全都是含混过去了。
等到最后,除了暗示“我更看好你”这种P用都没有的话外,他还说什么有价值的话了吗?没有!一句都没有!
显然,这就是给人下套,等人钻呢!
空手套白狼,什么允诺都不给,摆一副大人物的架子,把事情说得天花乱坠,说到你动心想要参与的时候,便让你先出钱出力,又胡诌一番将来的好处,等傻瓜终于愿者上钩,就飞快把人骗个够,最后,只说事情没成,将人一脚踹开,完全不用负什么责任;再或者,事情真的万幸成了,他也能顶了你的名头,捞够好处,同样将你一脚踹开……
“呸!这怕不是把我当傻鸟哄呢。”
阿尔想得明白,心里不觉恼怒起来,但转念又想:“这事没头没尾、没凭没据的,我就是嚷嚷出去,别人也是半信半疑吧!若是他倒打一耙,我一个新人反而吃亏。”
于是,他决定耐着性子,保持沉默,什么也不做,只看对方接下来的打算。
若对方能识趣地就此罢手,在敌强我弱的局面下,他也不是不能装聋作哑一回。
但这位威尔金斯先生虽人品不怎么样,可眼光却是一等一地好,在看了《好色之徒》好几遍后,十分看中阿尔那极具想象力和开拓性的天赋,因此,打心眼里不想放过这只羽毛刚刚长成,还毛茸茸的,却在无意间飞到了高处,叫声实在好听的珍贵雏鸟。
等过了一二日,他便又假装出了一副巧遇的样子,很是热情地上前打招呼:“哎呀,阿尔!咱们的剧本进展如何了?”
阿尔故意装出一副犹豫的样子:“唔,这真叫我为难了!您知道的,我只是戏剧界的新人,虽侥幸写了个剧本,还被搬上了舞台,但也不过是撞了大运。现在,您居然让我去写那么大制作的剧本,我实在,实在是不敢下笔啊。”
威尔金斯立刻花团锦簇地又将他夸了一遍。
“您真是太过誉了,我回去好好想想吧。”阿尔一面应付着,一面心中满是不耐,还琢磨要不要干脆撕破脸,找他讨要那天的饭钱,最终,还是懒得开那个口。
于是,这么又拖了几天过去。
阿尔以为,自己连番敷衍已经把“不想被骗”的意思表现得很明显,这事也算结束了。
可没想到的是,威尔金斯居然又找了过来。
他这回摆出的姿态很是严肃,上来就是一句:“阿尔弗雷斯西尔维先生,你太让我失望了。”
阿尔:???
接下来,威尔金斯先生便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他痛心疾首地指责阿尔不思进取,辜负了自己的一番好心,躺到固有的功劳簿上,竟是不愿起来了。
阿尔终于受够了。
他内心深处极为厌烦,可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地说:“先生,我并不是没有进取心的。但您也知道,在戏剧这行,我只是个新手,而且,不怕您笑话的说,我出身不太好,所以,每一步都要比别人走得谨慎点儿,在没什么信心的情况下,是不敢轻易下笔的。”
威尔金斯不禁问了一句:“哦,那你要怎么样才有信心呢?”
阿尔没想到把话点到了如此程度,这人居然仍能接茬,一时也愣了几秒,刚好前些日子也或多或少地查了查这个人的资料,便随口胡扯了一句:“我听说您和《文学周报》的主编交情不错?刚好我这里有个故事,您帮忙推荐一下?”
威尔金斯听了这话,不由顿住。
他抬起头,那么细细地将这个小少年从头到脚地审视了一遍,然后,不觉笑了起来:“哎哟,我居然看走眼了,原来不是只雏鸟,倒是个小狐狸了。”
阿尔眨了眨眼,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威尔金斯却来了兴致,见周围没什么人,便侃侃而谈起来:“我一直抱有一番独到的见解,认为文人们若是不那么坚持将什么所谓的高尚品行拿来作为文学作品的亲属,那天下间的好些事情处理起来时,都会变得简单很多。”
“其实,那些所谓的好品行又能值几个钱呢?一天到晚,遮遮掩掩的。可仔细想来,不过是冠冕堂皇的名头,挂在身上走出去,让人觉得好看的装饰罢了。”
“要我说啊,这世界早晚是会变的。聪明人都懂得等价交换的道理,商业社会,没什么是不能拿来问价的,到了那时候,想来大家都会坦诚许多。”
阿尔皱了皱眉头,实在不知这人想到了什么地方,竟然扯出了这么一番无耻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