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那紫衣男子说话间落落大方,没有顾允恒的戏谑,也没有萧承祉的深情,让她觉得仿佛是相识了许久的老友一般,在心中便拿他与景云相提并论。
故而,他邀她,她便同行。
只是,在他握起缰绳的那一瞬间,云海棠的心倏而一颤,那种感觉不知该如何形容,仿佛……仿佛身影交错,变幻了时空。
明明是沉如泼墨的天空,厚重的乌云从麓山的山巅席卷而来,黑压压地往城门涌去,她却好似又来到了咸平十八年冬的那片白茫。
身后之人并没有将她拦腰打横抱起,他只是递出衣袖,让她扶着自己,踩着马镫纵身而上。
他也没有从身后紧紧地搂住她的腰,相反,他甚至连常规的贴近都没有,而是与她的后背刻意地保持了一小间断的距离。
他是紫袍,他是白氅。
所有的一切,都不一样。
如果说,这种感觉似曾相识,那唯一有些相同的,便可能只是他策马的速度,与那日的白衣人一模一样。
大约是担心下雨吧,云海棠心中想。
可是任凭她在马背上如何的冷静,从心头翻涌起的眼泪,还是迎着风,止不住地流。
这一世重新来过,一切都改变了,窦径踪提前擢升了户部侍郎,阿爹已经迁任了浙苏总督,外祖母也将隐藏多年的心事终于告诉了她,她也没有机会再提兵刃,从此决定一心学医……可是,如此一来,她便再无可能与那人相见了。
既然不可得,不如便忘却。
但是,她却忘不了。
哪怕在与萧承祉的忘情中,哪怕在与顾允恒的对视里,她的脑海中,始终会有那个人的影子。
她的心中隐隐透着伤,就像这天空中堪堪欲坠的乌云,那是他后背插满的箭羽,穿透了他的身,扎进自己的背里留下的痛。
她知道,那些箭,有多疼。
那是西境大宛特有的龙结草之毒,涂抹在箭镞上,厉似挫骨,犀若断经。
她的背脊只因被其中的一支箭镞划破,那毒便深入骨髓,让她痛不欲生,夜不能寐。
即便是她试遍江氏所有的秘方,悉心调养了三年,却还是在嫁入窦府之后亦未能痊愈。
毒入精血,从此一生,代代无穷。
云海棠正是因此毒未解,故不得与窦径踪同寝共眠。
好在,她的毒伤并不深,不过是浅浅地划过表皮,连血都不曾渗出,疗了几年之后,只剩偶有阴雨天会觉骨骼酸痛,其他的,倒是能忍。
但是,她不敢去想象,当初救下她的那个人,在承受满脊伤痛时,是怎样的痛不欲生,怎样的生不如死。
可惜,再也见不到他了。
在漫天风雪中埋葬将士们时,云海棠曾经想,如果能见到他便好,起码他已告别了那些痛苦,好好地安息。
可是,任凭她如何的寻找,始终找不到那人的尸骨。她甚至害怕,害怕他还活着,那他的余生会是怎样的煎熬。
今生,不知你是谁,不论你在哪,我只想你一切都可安好。
夜风已凉,愿君无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