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闷得紧,她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门外丢下一句话——“我们和离吧!”
窦径踪知道她的性子,这个天下最豪气洒脱的女子,断不是个喜欢纠缠之人,但万万没曾想,一向懂事大度的夫人,有朝一日竟会主动放开他的手,实在始料未及。
“不不不!”窦径踪连忙要跟着奔出去,“海棠,有话好好说,不至于此!”
突然没了倚靠,贺疏影身子一斜,险些踉跄,气得拽回窦径踪:“姐姐这是气话,哪里就当真了,我去道歉还不行吗?”说着追了过去。
“我自是想让你走,但窦郎视你如命,常酒醉时跟我说,若没你在窦府,他便整夜都睡不着。”贺疏影回首望了一眼远处战兢观望的窦径踪,贴在云海棠身边恨恨地说,“你少玩我们勾栏这些欲擒故纵的伎俩!”
云海棠自幼习得“常与同好争高下、不与傻瓜论短长”的道理,微微侧头:“祝你们天长地久!”
“你——”
贺疏影没想到自己的猛拳打在一团棉花上,一时语塞,蓦然拽起她的手:“你一走了之,窦郎心中放不下你,我怎能安生?”
拽人的手腕兀地被翻转的骨节紧紧扣住,贺疏影忍不住叫出声来:“啊啊啊……疼……”
云海棠虽伤后武力尽废,尤其双臂在雨天更加酸痛难忍,但那曾跨马提刀的力道,依旧是旁人所不能及。
这一握,贺疏影的脉象尽在指腹间,云海棠倏而对上她的双眼:“你骗他!”
不知眼前这个妖艳女子是如何瞒过窦径踪的,却瞒不过医药世家的云府嫡女。
“骗了又如何?不管我何时生,孩儿爹都是正三品户部侍郎!不像你,即便生了,也只会是个罪臣之家的外孙。”
“啪”的一声,结结实实的一掌打在放肆的脸上,瞬间肿起一张红手印。
“骠骑大将军出生入死,为国捐躯,朝廷至今都未下定论,岂容你来诋毁!”
云海棠可以什么都不计较,但是有的事,却眼里容不得沙。
贺疏影捂着脸想还手,却见对方万分寒芒盈于眼中,顿时身子僵着动也不敢动。
突然,她想起窦径踪曾提过的一个禁忌,冷不防地抽出她手中的漆盘,砸进水中,只听“噗通”一声,云海棠倏而失神。
贺疏影趁机一把将她侧推到湖里。
周遭的闷热被透心凉的湖水瞬间冰冷了下来。
云海棠在水下拼命挣扎,口鼻被湖水填满,她听着贺疏影楚楚可怜的呼救声渐渐被水流吞没,而窦径踪赶来的身影也在此起彼伏的波浪中变得模糊而遥远。
湖底一连串的空心气泡像是与天空的点点飘雨遥相呼应,只是,雨一直下,那脆弱无力的泡沫,却一一破裂开来……
咸平十四年的岁终,云海棠曾经想过死。
那是在雁谷关的战场上,满目的血流成河,又瞬间凝成了冰;
那是将士们一个个倒下后,无论再凄烈的呼喊,终无一人回响;
那是父亲殉难前,将战旗生生插进被卸了臂膀的残躯里……
一切都没有了,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可是,突然,一个后背插满箭羽的白色身影,骑着烈马从天边迎风奔来。
她甚至来不及看清一眼那人面庞,便被抱至马背,稳稳地护在他的胸前。
只听耳畔贴着一个滚烫的声音:“无论如何,好好活下去!”
话音未落,一支尖锐的精雕玉觽被那人狠狠地插在马臀上,烈马绝尘而去,那人却重重地载倒在雪地中。
漫天的飞雪挡住了她的回首,云海棠哭喊着,却叫不出他的名字。
血与泪混在一起,瞬间染红了眸底。
从那时起,云海棠就答应他,自己一定会好好地活下去。
可没想到,如今,她死了——不是战死沙场,不是以身殉父,而是被自己夫君带回的外妾沉入湖心。
好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