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挪过身,隔着牢门,借着月光看清了对面那人的脸,正是白日巷子里那个摔跤小孩的娘。
“大姐,你怎么会在这里?”云海棠几乎不敢相信,双眼瞪得溜圆,仿佛两颗黑色的珍珠在月光下闪烁,瞳孔中充满了惊愕与困惑。
孩子娘痛苦地咳了几声,断断续续地说:“真是姑娘你啊……没想到金枝玉叶的也到这里来了,哈哈哈……”
云海棠听不出她的话是什么意思,却听得这话语中好似有些爽快的心情。
看守的狱卒不耐烦地走过来,用脚踢踢牢门:“都什么时辰了,还说话,不想活的话就早说。”
孩子娘一下子拉住了那狱卒的腿:“你们这些当官的,都没一个好东西……我大字不识一个,根本不知道什么账本……我跟你们拼了……”
可她哪里有那样的力气,本就被摧残到几乎破碎的身子,只被狱卒用铁链子随意掸了几下,便一命呜呼了。
狱卒擦擦手,嫌弃地啐道:“不过是在户部尹尚书家一个生火做饭的婆娘,能保住孩子就该知足了!”
云海棠亲眼见着她头顶上汩汩流出的血,那样鲜红,红得仿佛映满了整片黑暗的地。
“你们在草菅人命!”她忍不住愤怒喊道,“就算她有罪,也要论罪处置,何况她根本就不知情!”
“哈哈,有人说咱们草菅人命,咱们这叫草菅人命吗?”甩链子的狱卒对着身边的狱卒嬉笑着问道。
“头儿,您这叫助人为乐,尚书大人只会感谢您呢!”一旁的狱卒勾着身子,眉眼笑得弯成了两条缝,又朝着身着锦服的云海棠斥道,“你少管闲事,没见她刚才还嘲笑你的嘛!”
说着,两人乐颠颠地离开了,就好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除了地上残留的道道血痕。
云海棠的双手紧握在一起,青筋在纤细的手背上微微凸起,不知是不是狱门被打开的缘故,一股刺骨的寒风侵入,让她的身体不住颤抖。
她背靠着牢门上,好像轻风吹过便会倒下。
“害怕了?”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她转回头,看见黑暗中一双墨邃的眸子正望着自己,深不可测。
一身靛蓝色卷云纹重锦长袍垂落在地,遮住了刚才的血迹。
月光透过窄窄的窗棂,斑驳地洒在他的脸上。
他的五官分明,剑眉星目,鼻梁高挺,一头黑发如漆,在墨玉冠下随风飘扬,透着几分不羁的气质。
看似玩世不恭的表情下,却在眉宇间透着一股战场上才有的英气,让人不由心生敬畏。
宽阔有力的肩膀像一堵墙,挡在她的面前,让门外的风瞬间少了几分。
云海棠微微抬起头,凝视着他,双眸中似乎蕴含了千言万语。
是他那不经意的一句问话,还是方才发生的那一幕,让她心中压抑的情绪,如泉水般在心中翻涌,两行清泪悄然滑落,如同珍珠般晶莹透亮。
从前行军,她见过多少的生死,却从没有见过这般草率和无故。
人命竟轻贱如此?!
云海棠的双手紧握成拳,指尖因用力而发白,她知道,眼前这位也不是什么好人。
她用手抹去不争气的泪,发出一声轻笑:“我认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