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怀远出宫的时候已是辰时,马车早已在宣武门外停候,小厮将江老夫人已至和小姐亦已回府的消息告诉他,他便连马车也不坐了,于宫门侍卫首领处牵来匹马,只身策马回府,一回来便直奔寿安轩。
还未进门,便听见东厢里传来一老一小两人爽朗的笑声。
云怀远在门外整了整衣服,又将腰间的佩剑卸了,递给府内的小厮,这才掀起门帘,跨步进去。
“母亲大人!”他双膝跪下,拱手相拜。
江老夫人正拿着一包银针,同云海棠在灯下观赏,甫一见到云怀远进来,立马放下手中之物,在云海棠的搀扶下,起身走到他的身边。
“快起来,你也是从一品骠骑大将军的人了,不必再行如此大礼。”江老夫人一手将他虚扶起来,眼里露出满意之色。
云怀远将江老夫人扶至上座,自己方才在下方左手边的紫檀八仙绘太师椅上坐下。
“阖家不论官职,小婿不管在朝中是何身份,在府里便始终都是母亲大人的儿郎。”云怀远接过江老夫人命人送上的茶盏,捧在手心,恭逊道。
云府夫人江婉清多年前,为救当时年值三岁的小儿,与其一并落入水中,英年早逝。
云怀远作为江府的赘婿,虽因战功卓著,后被咸平帝在京城中特意亲赐了云氏将军府,但这么多年来,他却再未纳妾,并且一直尊江老夫人为母亲,而非岳母。
江老夫人看到如今已是威风凛凛的骠骑大将军,便会想到自己早逝的挚爱女儿,心头更是万般的凄婉和心疼。
云怀远侧首仔细看了几眼倚在江老夫人身旁的云海棠,此刻穿着一身翠青色家居儒绣棉袄,头上松松散散随意挽了个髻,便知道她昨夜在狱中并今日一番堂审,已无大碍,遂放下心来。
“刚听闻小白儿跟我说了前几日在梁老夫人寿宴上的事,怀远啊,你这丫头的本事可真是不小啊!”江老夫人慢悠悠地将刚才观赏的一套银针用银杏纹棉布包起来,笑呵呵地说。
云怀远心里明白江老夫人的心思,这是在明着夸云海棠的医术。
江老夫人自己便是懂医之人,最是珍惜这样颇有天赋的好苗子,何况又是自己的独外孙女。只是,因种种顾忌,从未明面上说过让她传承医术之类的话。
但云怀远也知道,江老夫人对江氏医术的失传,其实始终心有不甘,只可惜自己女儿走得早。
江婉清走后,云海棠又多跟着他行军在外,所以,江老夫人很少谈及此事。
此次入京,听闻云海棠不仅救梁老夫人于紧急,又惹上了药死霍氏的官司,江老夫人心中定是百感交集。
若江府中如今仍有当年在太医院里的盛名,又怎会连救个人都要犹犹豫豫、千万委屈呢?
云怀远没敢吭声,虽然他心中十二分的不情愿,却也只是将手中的杯盖揭开,放在唇边吹了吹,以缓尴尬。
南征北战多年,云怀远见过的生死远超太医院里那些人见到的,但他却并不害怕战场,反而视宫中为险境。
可是,高墙院内伴君如伴虎的危险,又怎能一一都向这对老小道来,她们如何能承受得住那些晦暗与阴险。
江老夫人见云怀远无应,心里也知道他只对兵家之事有兴致,便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而换了话题,问道:“今日,圣上招你入宫,是正月里又有战事要出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