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尘摆摆手笑道:“这话怎么说,你一个探花郎若是才疏学浅,丢人的岂不是我这个将你选□□的今科主考官。”
裴桓一想自己这话也确实如此,顿觉懊恼,但见谢尘不甚在意,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这一个小小的插曲,倒是打破师生二人间僵硬尴尬的气氛。
谢尘就他会试时那篇策论提了几个问题,裴桓也算是对答如流,只是言辞间难□□露出对如今盐政积弊的不满和愤慨。
“如今的开中制早已名存实亡,我曾听老师说过,如今我朝每年所能收缴的盐税不足全额的十之二三,此间多为边军勋贵贪墨,早该好好整治。”
裴桓语调扬起,秀气白净的脸上现出愤怒之色,对着谢尘道:“谢师,为何朝廷这些年都不改进盐政,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这些贪官蠹虫将整个王朝蛀空吗?”
年轻人的愤怒单纯又真实,谢尘听在耳中也不过是一笑,既不赞许也不贬斥的淡淡道:“朝廷不是某个人的朝廷,变法也不是说说变就能变,没选好时机的变法,会是一场更大的灾难。”
这个十分官腔的回答显然不是裴桓想要的,他有些失望的点点头,却也知趣的没再问下去。
谢尘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与其此时为这个年轻人细细推演朝廷局势,告诉他每一个制度后面都有巨大的利益集群,牵连之广,绝不仅是他想象的一个个浮在纸面上的贪官勋贵。
还不如让这个单纯的少年郎在真正的官场上磨一磨,做做事,便知晓世事多艰,绝不是停留在圣贤书中的道理那么简单。
初入这浑浊政坛的少年人,对世事人情总有愤懑不屑,不过总归会随着宦海浮沉渐渐磨去一腔热血,最终沉淀下来的只剩冰凉的算计,权衡,取舍和微渺的希望,便如他自己一般。
谢尘垂眸吹了吹漂浮于茶盏上的嫩绿细叶,掩住眼中的一丝嘲讽,啜了口茶。
两人聊了近一个时辰,裴桓也对眼前这位谢侍郎有了新的认识,说不出是钦佩还是失望。
在他看来,这位谢大人虽年纪不大,却仿佛隐在平静水面下的浪涛,那股气势让人不寒而栗。
论起才华他也确实担得起会试主考官的位置,不过寥寥几句的见解,便让裴桓有豁然开朗之感。
可论到政见,裴桓却又觉得这位谢大人难免沾了不少官场习气,少了真知灼见和雄心气魄,多了老谋深算的城府。
不过一番交谈下来,在裴桓心里这恩师认的也算是服气的。
只是在他即将起身告辞的时候,谢尘瞥到他腰间系了一个竹青色的荷包,荷包上绣着的竹纹精致,忽然问了一句:“子辰可定了亲事了?”
依着谢尘座师的身份,这么问倒也不过是出自长辈的关心。
裴桓的耳根染了点红色,道:“还没有,不过正准备派媒人上门呢。”
谢尘笑着道:“那便是有心上人了,本还想着为你做媒,如今看来倒是晚了一步,不过这媒既然没做成,那便送一方砚台给你做见面礼吧。”
说着便让李滨取出了一方砚台,装好递给裴桓。
裴桓面色羞赧的行礼收下后,便跟着小厮出去了。
李滨见人走的不见了上前才给他填了茶笑着道:“三爷您对这位裴公子这般欣赏,还特意送了方上好的淄石砚出去,那可是前年的贡品,您总共不就得了两块?”
谢尘用盖碗拨弄两下热茶,眼神却在袅袅雾气中显得悠远怅然,最终也只轻叹了一句:“夕阳闲淡风物尽,不似少年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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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歌在离韶音阁不远的游廊处一边躲雨,一边盯着莫妄斋门前等了大半个时辰,直等到雨都停了,却还没见个人影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