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大了多种声响。然后是石头与石头之间的相互影响,就发出更多声响,并把声响变得更大。声响通过旋道的回旋,环绕过来,叠加在新发出的声音上,就将声响的威力发挥到更大。声响如此循环叠加,直到将被扣子套住的人折磨得精神崩溃为止。
这扣子套过许多人,没一个不是变成疯颠出来的,只有两三个知道这扣子厉害的,坎面刚合,扣子还没全收的时候,他们就自行咬断舌根自尽了。
鲁承宗被扣子套住了,扣子也收紧了,他能怎样,声响折磨得他大张着嘴干呕,连咬舌的能力都失去了。
但鲁承宗毕竟是走了一辈子江湖的,阅历和经验在他残留的一点的意识中告诉他,他必须死,努力去死,拼命去死。丢掉的宽刃刻刀已经不知在旋道的哪个黑暗角落,就算能找到也不知有没有力量拿起它割破自己的喉咙。于是他摸索到脚边的木提箱,那里面有可以轻易也轻便了却自己生命的东西。
打开木箱的暗屉是不需要用力的,只要知道它的穴眼或是档口。可是鲁承宗这不用力的动作却费尽了他全身的力气,痛苦的挣扎中要点开一个暗屉都是那么艰巨的事情。
裹绕住他的声响更大了,也更乱了。这让他觉得自己的身体马上就会被扯碎,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身体各部分的碎片在空中飘荡。
手指是整个手臂拖拉着才慢慢接近到暗屉档口的;指头对准档口是上半个身体助力固定的;指头要点开档口,他只有依靠整个身体压了下去……
鲁联看到了一个短廊道,其实它更像是个画舫形雨亭,说它是廊道是因为它连接着那小楼的前门,是小楼的一个入口。
廊道里铺的是木板地,这是一般园子的廊道不会出现的铺设材料。
鲁联一见到这木板铺的地面,心中一阵欣喜。走不走得脱背后的影子就靠这木板地了。
鲁联跨上木板地,疾走五六步,突然止住脚步。身后紧跟的脚步身却一时没有能停下来,多走了一步。木板地面上的脚步声更加清晰了,鲁联听出背后的脚步声的确是自己的步法,轻重,速度和自己一摸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最后多走的那一步,就这一步,让鲁联确定了好多东西。
第一点,跟在背后的不是鬼不是妖,而是个人,鲁联不知道鬼和妖的脚步声是什么样的,但他听得出人的脚步声,他能确定这一步是人走出的脚步。第二点,那人有很强的模仿能力,他一直在模仿自己走路,自己突然停住,他多走的一步没有模仿对象,只好走了自己的步子。第三点,这人和自己一样的步子却渐渐接近自己,说明那人的步伐比自己大,这个人应该比自己身高腿长。自己如果突袭的话,应该攻他下三路。
但他还有不知道的,背后的这个人到底是用什么法子掩住自己身形的?
鲁联的脚下暗暗用了些下踩的力道,,这动作是腰部、大腿、小腿一条线朝下用力,动作很小,只有肌肉和骨骼间很短长度的变化。随后他便放重脚步继续朝前走,这里离小楼的正门已经没几步了。
走到第四步正迈出第五步,鲁联脚步突然变了,他高高抬起右腿,大跨步,看来他想用这大大的一步一下子跨到小楼的正门口。事实却并非如此,跨出大步的同时,他左脚原地转动了。转的幅度并不大,也就**十度。但这样他的身体就侧转过来,成背剑式反虚步。与此同时,他的中立手刀也瞬间换成垂手刀。
现在鲁联的姿势可以看到背后的一切,他背后确实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画舫中的木板地还是木板地,没有一丝变化。
这种情形谁遇到都会惊惶失措,鲁联会是个例外吗?不知道,反正他斜握着的垂手刀只是像小孩子玩游戏一样往背后斜下方稍稍插了一下。
一大块木板地突然流血,它在扭曲在变形,随着鲁联收回插出去的刀,那块木板地缩成一团飞出了廊外。缩成一团的木地板颜色很是杂乱,飞出去的速度又快,落入廊外的花圃树丛就再也看不清了,不知躲到了什么地方。
是的,刚才确实看不到人,木板地也还是木板地。可是在鲁联的眼里木板地面却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不同,那是一个裂纹,一块木板上微小的裂纹。裂纹是他刚才停住时脚下暗暗使力踩裂的,现在不见了,说明有什么东西将它遮挡了。
鲁联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它在什么地方,但遮挡裂纹的地方肯定有它的存在。于是鲁联出刀了,朝着裂纹应该出现的方向。
刀头只经过很短的空间距离就插入了一个会流血的**。鲁联没想这么容易就伤到那个神秘无形东西。刀只扎出一点就碰到了木地板,这和实际的距离相去很远,虽然是扎到了,他却没使上多少劲儿。那东西也没想到鲁联会转身迈腿,突然出刀,而且刀的插刺方向是一个意想不到的角度,直奔下三路,正好迎上他和鲁联同样高抬前迈却没来得及转向的右腿。
地上留下一些殷红血迹,过廊的栏杆上有一些血迹,花圃的草叶上也留下一些血迹。没有这些血迹,这里就和没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没有这些血迹,鲁联也没法找到那个无形的东西。没有这些血迹,也就不会有血溅楼台前的一番大厮杀。
第八节: 战三重
鲁联的动作并不快,他甚至有条不紊地将背上有些累赘的背筐拿下,在过廊的一角安放好。他知道自己现在需要的不是速度,他需要的稳健,他不能让那个已经受伤的怪玩意儿有突袭的机会。他没有循着血迹走,但血迹一直在他视线范围里。他转出廊道的出口,看着几步外的草地上的血迹隐入几株美人蕉和大丽菊的背后。鲁联还是离得远远地绕过那些植物。血迹又出现了,从一挂紫铃藤旁过去,往了池塘那边。
鲁联走得很小心,他知道江湖的险恶。江湖中就有一种“留迹袭后”的险招,就是受伤的人忍痛再将身体的某个部分砍伤,喷洒血迹三尺之外。然后自己隐在一旁给循迹追杀的人致命一击。这有个条件,受伤的人一定要有可靠的藏身所在,刚才背后的那怪东西能隐身与几步之外,那这条件对他肯定没问题。
这里的池塘唯独这面的一段水沿没有像池塘其他面的水沿那样,用石块垒砌,依旧是泥坡到水。血迹到了塘边坡上,并一直顺着石阶到水里。鲁联的嘴角挂起一丝笑意,这笑意是因为对家那隐形怪物的愚蠢让他觉得可笑。将自己的逃跑迹象做到水里,那是的确愚蠢。如果是到水中,那么这么短的时间鲁联就到了,怎么不曾听到有落水声音?还有就是时间如此短促,真要入到池中的话,涟漪波纹肯定还未曾平服。
这破绽百出的江湖小伎俩怎么能骗过鲁联这老江湖。他并没有让久违的搏杀带来的兴奋冲昏头脑,二十多年鲁家“固梁”之工的研习让他变得更加的沉稳,他对待敌手不会再那样的嗜血狂暴,搏杀也不会象当年那样以命相博。他觉得较量,特别是将生命做为筹码的较量,应该如同“固梁”一般,瞄好架柱间距,对好每个榫头榫口,定好椽子的角度,至少有了九成五以上的把握,然后再一把投入,无阻无碍无缝无隙,这才是高手。
他的脚步始终是平静稳健的,他的眼光扫视着池塘边几级小石阶两旁的石头和花丛。石头背后没有异常,花丛里外也没有异常,于是他扩大扫视的范围,从塘边的水草,到塘上的杨柳,到路边的香樟。可是他始终没发现那个怪东西。唯一还好藏身的就是沿池塘边靠近那座小楼的旁边有棵粗大银杏树。
鲁联并没有马上行动,他的脑中在设想:那个怪东西受伤到河边,没有入水,只是将血迹在河边做了个惑相,然后沿水边横向朝着那十几步外的银杏树逃去,受伤的部分可以沾点水边,这样就没了痕迹,一直逃到银杏背后。
这是个极合理也极为成功的逃跑途径。因为鲁联从自己刀尖上的血迹可以判断出,这东西受的伤如果确实在下三路,他没法狂奔快逃,也无论如何都跑不远。
鲁联并不十分肯定自己的判断,他准备走到池塘边,看看塘边水草中有没有血迹,水面下有没有新踏痕,进一步证实自己的推断。他有时间,他不能冒然行动,对手确实是受伤了,但对手也确实在暗处,自己却在明处。
他从草坡那边走到池塘边,没有走石台阶,他依然遵守着敌手留痕己不踏的原则。查看的结果让他失望也让他迷惑,池塘里竟然没有发现他推断中应该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