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崩!”一声巨响,那人坎虽然没有化作一蓬血雨,但他的的确确变做了一堆碎尸。与他一起变作碎尸的还有那两个青色小瓦一样的人坎。血溅得很远,扬起的血沫被气浪吹扬着一直飘到龙骨墙的外面,并从那青瓦隔成的花窗中穿过,涂抹在了那个金色的狸子面具上。
坎面还是动作了,是因为鲁天柳没想到,松开链条了,那人坎还是没站住;是因为那人坎已经仰身用力了,而就在这节骨眼,那链条却活了似地解开了,他是自己将自己摔出去的。
紧贴地面趴着的鲁天柳,从门的间隙中窜进来的气流中感觉到坎面的巨大威力。但这爆炸的威力虽然巨大,和她想象中应该有的威力还是相去甚远,至少和那厚重的金属门做的定座都不相配。如果只是这样的一个杀伤力,根本不需要用这样的金属活门来泄压。而且,那爆炸的声响也不对,倒像是用炸药启动了其他什么大型的扣子一样。莫非这是……
没等鲁天柳细想,她紧贴住地面的左耳听到的声音马上就否定了她的推断,她的耳中听到了极为猛烈的隆隆起伏声,其中还夹杂有她在前院天井地面下听到的怪异声响。同时,她的鼻子从浓浓的硝药味道里还闻到了晦涩、阴寒的气息,这样的气息能混杂在爆炸后的灼热火烈之中,说明了散发这气息的源头蕴含的能量是非同小可的。这样的现象让她改变了思路,不是爆破威力小,是炸药的爆破威力向下分散了。地面下遭受这样巨大的冲击,同时也诱发了某些奇怪力量的苏醒,此处可能很快就会像前院天井一样,变得步步惊心,所以必须赶快离开。
鲁天柳没说话,爬起身拉着五侯就走。五侯也不敢说话,他从没见过柳儿有这样凝重的表情。
前面的小道尽头是条长廊,长廊拐过弯就直接站在了一座书轩般的建筑前面,这建筑是正面全敞式的,弧形屋顶,内部格局整齐,柱壁对称,正三堂的建筑,却未分隔。
秦先生静静地站在这所书轩一般的屋子前面,却是背朝轩门,往远处查看。其实前面和龙骨墙外面一样,有一排高大树木,看不到什么。而往书轩的另一边去,也是一条相连的长廊。
鲁天柳和五侯悄声走到秦先生时候,他们听到秦先生在喃喃地说:“就是格里哉,就是格里哉。”
第二十六节: 入龙鼻
(醉花阴)墨绿暗域无夜昼。忘死入龙嗅。
洁体如玉构,池淤尽掩,人若已凉透。
水下袭杀灭高手。凭巧器功奏。
莫道女儿家,踏波移茔,取龙宝入袖。
“先生,格里是个啥子地界?”鲁天柳轻声问道。
“那些树木不太高,遮不住楼顶檐角,可什么都看不到,因为那里是敞地。”秦先生的手指在一个假山盆景中的沙堆上迅速地写着,沙堆写满就马上用手掌一抚,平整了沙面再写。,“应该有池塘,是龙口。”
不是秦先生不想说话,他是实在说不出话来。他开始意识到自己可能很快不是说不出话的问题,情况会比这糟糕得多。因为他麻木的颈部开始疼痛了,而且是里外贯穿起来的疼痛。疼痛的中心部位是瞿雎拉鸟屎的地方。秦先生此时才意识到,那蜡嘴鸟(他依旧以为那些鸟是蜡嘴)拉的屎有毒,那扁毛畜生的肮脏招式不是要以势夺人,而是一个实实在在地杀招,一个效果缓慢而至的毒招。
秦先生颤抖着手指又指指两边长廊,他的左手手指摸过鸟屎,这时也开始刺痛起来,另一只手不痛的手指迅速在沙堆上书写:“长廊相连不断,是龙须。轩屋里有两口井,是龙鼻。这真是个‘驭龙格’,连龙鼻都用轩屋罩住,虽然不断龙息,取无法直吸到日月雨露的天成灵气,使得龙精难聚,终为所驭。”
“先生,那格现在哪能办呢?”鲁天柳静静地问道,她没有因为秦先生如此妙到极处的风水相局分析而惊讶,因为她自己也看出了此中玄妙的**分,也没有因为那书轩其实是个井轩并且有两口井而惊讶,因为她清明的三觉已经感觉到轩中两道柱状的浓重寒气喷涌而出,并将这井轩层层裹绕盘旋。
“下龙鼻。”秦先生这三个子写得极度地虬劲飞扬,沙堆的沙粒被拨撒得四处溅落。秦先生如此的书写并不是意气风发的表现,而是孤注一掷的无奈。他知道鲁家此趟的目的应该和这驭龙格的龙宝有很大关系,但是现在,只要有五六分把握可以让这两个孩子全身而退,他就绝不会让他们下龙鼻。此时的情形已经是招招必杀,他从“蜡嘴”鸟给他拉的屎中彻底清醒过来,一打开始对家就没准备放走他们一个人,包括自己。眼下可能只有下龙鼻直探龙颌夺得龙宝,以此要挟对家,这样才有可能保住大家全身而退。
鲁天柳没说话,虽然秦先生只写了这么三个字,但她却似乎听到秦先生心中所有想说的话,她转身走向井轩里面,并且直奔左侧井口。
汉代《九州见龙》:琉溪藏龙,喜弄珠。其珠,龙之命宝,常于口、左鼻间循环不止。
鲁天柳当然没看过这样的书,她是在龙虎山听降龙殿那个酒糟鼻子的秃顶老道说过,远古时有降龙尊者,专为民间百姓降伏孽蛟妖龙,他降龙不屠龙,所以常用手法是以一臂夹持龙颚,使龙无法张嘴,另一只手直插龙的左鼻孔,整个手臂探入,从龙颌处挖出龙珠,从此妖龙便被其控制。所以。柳儿从秦先生的心中听懂所有信息和目的时,她想到了这个降龙的手法,下龙鼻取龙宝,应该从左鼻下去。
柳儿将“飞絮帕”收在自己袖中,她知道自己这趟下去没有趁手的家什是不行的,“飞絮帕”肯定得带着。她还必须给自己留条退路,谁都不知道那井下会有什么。于是她让五侯解下腰里缠着的捻股牛筋绳,松开了三股,将牛筋绳变作原来的三倍长。柳儿将绳头打了个抖解扣,这扣子系上后就牢固异常,但需要它松掉时,只须朝几个角度稍稍抖动一下就可自解。她将扣子系在自己左腕上,绳子的另一端系在五侯的刀杆上。
柳儿褪去了外面蓝印花布的棉衣棉裤,只穿一身暗绿色的衬衣裤,一双穿着棉线袜子的天足踩在井沿边上。她准备直直跳下去。这是一种方式,不是莽撞。
这是那年随老爹外出寻奇木,在神农架遇到神捕猎手卓百兽教她的,就是必须要进入一个自己不清楚环境和危险的地方时,千万不要悄悄地慢慢地进入,那样说不定反而让里面的怪兽或其他可怕东西做好了准备,等你一进入,马上就发起攻击。而你要快速直接地进入,进入的那一瞬间,只会让对手惊恐慌乱,而你却会在那一刻全神贯注地注意着周围的一切,并且随时准备攻击或者逃离。
五侯此时却语气坚定地喃喃说了一句“我来吧?!”
鲁天柳用眼神制止了他,在这样的眼光里,五侯的坚定化作一口重重的长息,轻轻地吁出口外。
柳儿一脚已经跨出井沿,突然又收回,她回头看来一眼始终背对着井轩的秦先生,柔声说了一句:“先生,侬要保重自家格!”
“扑通!”这声音其实不大,只是从井中传来有点回音。秦先生的身体伴随着这声音发出一阵难以自制地颤栗。
秦先生微仰着头,散披着的花白头发在寒风的吹拂下簌簌飘拂,那被死封铃削去一大块头皮的头顶血红得有点刺眼。
柳儿跳下了水井,虽然她清明的三觉让她觉得不安,但她还是义无返顾地跳了下去。
骤然入水,柳儿一下子就僵住了,她的肌肉仿佛不能收缩了,血液不再流动了,关节也无法转动了。这井水的寒冷超出了她想象,她感觉就像是万根冰刺刺入她的身体。本来井水应该是冬温夏寒的,可是这里的井水却似乎违反了这样的规律,这水不但不温,而且寒冷程度远远超过了夏天。这一点让鲁天柳很是心惊,按理这样寒冷的水温她的触觉可以在井口就感觉到,可实际上却没有。
她的眼睛迅速扫视周围,周围是漆黑一片,什么都没有。但她的耳朵听出,有划动水的的声音,她的触觉告诉她,水中波纹涌动,有东西在向她靠近,她的嗅觉也也让她害怕,靠近的东西有一种霉涩污浊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