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上热议的医生姓佟。赵珍珠本来想,有自己个人网站的心理咨询医生,医术一定不会太差。何况讨论区有好多帖子都是感恩戴德的,把佟医生吹得神乎其神,甚至有一个十重人格的人现身说法,讲述自己三年来在佟医生的帮助下,找到真正的自我。
可是见到真人,却有些失望。
他住在一条巷子深处,凹凸不平的窄青石路露天淌着生活污水,没窗没户的诊所前两三步的地方,搭着一个卖印度神油的地摊,右边挨着“失恋不可怕,失恋了大姨妈还没来才是真的可怕”的人流诊所。这间不修边幅的小屋子怎么也无法和想象中白色明净如希腊洋楼的心理诊所联系起来。
赵珍珠觉得很尴尬,她比周青盟更想逃,却还是硬着头皮上,安慰说:“也许大隐隐于世。”
他们鼓起勇气走进大厅,喊了许久无人应,房间里那种劣质熏香的味道更是熏得人头昏脑胀。赵珍珠试探着边叫边走向里间,看到一地的柚子壳,她趁周青盟还没走过来,心虚地用脚踢进桌子底下,让房间里看上去不至于那么脏乱差。
里间传来了猥琐的笑声。
她大力敲了敲门。里面“唉呀”一声,一个穿着皱巴巴的粉红护士衫的女人冲出来,边走边扣扣子,那身衣服在她身上紧得像快要崩破了。
护士没好气地吼:“没看见外面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吗?”
“没有。我想,是不是被风刮走了?”赵珍珠一副温顺的好脾气,言明来意。“我们是来看病的。”
“哦。”护士的眼睛里迸射出精光,那种眼神令人不舒服,好像是垂涎猎物的眼神。她理了理缭乱的头发,往外走,看到周青盟的瞬间,伸手连续解了三颗扣子,露出丰满的胸脯。
“谁这么不长眼坏人好事啊?”里间又蹦出个贼眉鼠眼的中年男人,胡须不知道多久没剃。他猴急地抱住护士,挥挥手说:“今天不看病。”
护士变得正经起来,打掉他的胖手,把他推到云泥之别的周青盟面前,声含愠意,“佟医生,这位帅哥特地来找你的。”尾音处变得娇滴滴的。
听说这就是佟医生,赵珍珠很想建议他用某种品牌的漂白粉,甚至想建议他把自己也丢进洗衣机里洗一洗,然后熨一熨。
周青盟甚至看他一眼都觉得脏。
佟医生看到他身上的名衣名表,笑得嘴巴深处的金牙都露出来了。他把两人往里间引,赵珍珠眼尖先看到大红色的胸罩,护士得意地挺了挺身,再崩开一颗扣子。佟医生不好意思地把它塞进沙发底下,寒暄着:“坐坐坐……”
赵珍珠如坐针毡,周青盟根本不愿意坐,借口自己喜欢站着,他至今没有发怒离开,看来是真的是愿意治病。佟医生不介意这么不合作的病人居高临下来看病,护士更是仰慕他玉树临风的风姿,满眼桃心。
“我想你们慕名而来,应该知道我是从美国留学回来的,曾经在美国开办十年的心理诊所,回国不过四五年,已经有很多成功案例。人的骨头坏了,可以补,甚至塞进钢铁。人的血坏了,可以输血。但是人的心坏了,就只有找我。我的时间很宝贵,按小时计价,一小时是一百美金。”
“每小时一千美金怎么样?”周青盟流利地用英语问。
“这个?”佟医生看上去很困惑,急得抠头,抠出不少头皮屑。余光向护士求助,护士只在发花痴,幻想周青盟用英语和她调情,一定好性感。
周青盟转身就走,赵珍珠急忙跟上,却又不敢靠得太近,觉得他就是痛骂自己也不为过,这是他第一次相信自己,主动配合求医,她却把他带到一个骗子的老巢来。她真想狠狠地扇自己几巴掌。事实上,她也这么做了。
“你在干什么?”他蓦然回头,看见她正自责地扇了自己一巴掌,扇得很用力。
她红了眼眶,低头认错:“我觉得自己很白痴,竟然带你来这种地方。”
市井吵吵嚷嚷,不少走动的摊贩挑着小吃大声吆喝“米豆腐咧~”、“豆花咧~”、“煎饼咧~”
“你饿吗?”周青盟突然问。
赵珍珠点点头。她早上有不吃早餐的坏习惯。
“去买两碗豆花,我的那碗放红油,不放葱花,我就原谅你。”他指着越走越远的豆花郎,示意她赶快追上去。
这么一个不算惩罚的惩罚。
她愣了半晌,拔腿就跑,没想到他会这么轻易地放过自己。
自从他对许愿有所愧疚后,就对她的妹妹也开始善待。
赵珍珠气喘吁吁端回两碗豆花,烫得指尖烧起来。他接过自己那碗,和她站在闹市里狼吞虎咽。这样当街吃饭其实有损形象,可是看他吃得那样开心,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就像两个人素面朝天的学生时代,赵珍珠觉得自己端着世间最美味的珍馐。
他大口喝完,等她小口吃完,才说:“像他这种骗子是不可能做得出那种极具设计风格的网站的,很可能是盗用,你回去再好好找找正版的网站。”
他竟然还给了她一次机会!
赵珍珠一惊,豆花打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