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修厂的问题挺大的,只有十几个人干活,却养着三十几个职工。设备老旧,产品卖不出去,有能力的职工都跑了,剩下的更干不成事。这些跟报纸上说的普遍情况完全相符。”
“炼钢呀……你怎么老是问炼钢呢?都说了土法炼钢不靠谱,我们南头乡没有煤矿,难道用木材炼铁?就算有煤,煤要变成焦炭才能用。炼铁这事难着呢,你就别想了。”
“你这肉罐头是怎么来的?味道怪好的。孩子们都喜欢,特爱吃。小周啊,你这有门路真是好。我也占个便宜。”
南头乡小学,老校长拉着周青峰聊天。
第三次点券兑换‘可回收垃圾’,来的既不是共享单车,也不是家用电器,而是一吨过期肉罐头。看标签好像是供应军队的,少部分是八十年代生产,还有些是七十年代产品。
三十年后,军队清理库存,这种肉罐头只能被丢去喂猪。可到了周青峰手里,却成了‘刚刚生产没几年的好货’。他自己不愿意吃,却大有人抢着要。
肉罐头买不起价,一吨也就两千罐,以当前的肉价顶多两三千块,远不如卖家用电器来得利润高。
周青峰干脆拿这些肉罐头送礼,顺便给学校拉了半吨,学生老师每个人都有——好些孩子七八岁了还瘦瘦小小,面有菜色,看着叫人心疼。
密封的罐头保存期长,只要不膨胀就可以吃。算是给学校改善了几顿伙食。老校长为此乐的胡子都翘起来,硬拉着周青峰坐下聊会,特别关心后者‘承包机修厂’的事。
这事一两天时间就传遍南头乡,闹的周青峰都没法否认。可他手里只有不到五万块资金,不觉着自己能承包一个厂。
只是除了周青峰,其他人都觉着只有他能办成这事。因为机修厂最大的麻烦就是缺流动资金,厂里人心涣散,几乎要停工了。而他想推却推不开,正心烦着呢。
校长吃着周青峰送来的肉罐头,替他出主意。乡政府忽然来了个干事,到处找他,一直找到学校。后者开口就问:“小周,承包机修厂这事是不是真的?”
八字没一撇的事,怎么就越传越真呢?
周青峰气的鼻子都歪了。可老校长不等他说话,放下手里肉罐头,抢着说道:“当然不是真的啦,机修厂那包烂账,我们又不是不清楚。
小周响应政府号召,率先致富,给我们乡带来多大的好处?可他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肯定不能投到机修厂那搁烂摊子里去。小周,你说是不?”
周青峰斜着眼睛看了眼校长,心说:“我的话都让给你给说了,你让我说啥?”
乡里的干事竟然不恼,反而主动坐下招手道:“诶……你们这肉罐头闻着挺香,给我一罐。边吃边谈嘛,不要这么大火气。”
老校长却一手按住自己办公桌上的肉罐头,冷着脸喝道:“都是同乡的人,别打马虎眼。交个底,乡里到底什么条件?说清楚,这些罐头都是你的。”
这年头的基层干事油滑的很。他嬉皮笑脸的抢了一罐,手指一扣就打开盖,吸了一口肉香,乐呵呵笑道:“乡里能有啥条件?找人丢包袱呗。
小周不声不响给乡政府所有人都送了份礼。你之前卖的进口收音机质量真是好,我儿子特别喜欢,才二十块,便宜。
你这招真是让我们大开眼界,比那些只会上门送礼的可利索多了。想要东西的,直接把东西留下就好。想要钱的转手把东西一卖就行。叫人完全挑不出刺来。”
周青峰听着直呵呵。他上一批家用电器里最多的就是收音机,其中不少还是带包装盒的。这批收音机大部分都被乡政府的人买走,这帮人买了之后转手一卖就能赚一笔。
所有人都觉着这小子就是暗地里在送礼,乡政府的人也都在等着周青峰开口提要求。等着突然传言这小子想‘承包机修厂’,乡里的头头脑脑们反而放下心来。
送这么大礼,还以为会提什么天大的难题。原来是这么一件小事。这年头不少国企经营困难,空手套白狼的大有人在。一个小小的乡机修厂而已,白送给周青峰都行。
乡里的干事呼噜呼噜把一盒肉罐头吃了个精光,连铁盒里的汤汁都没留下。他抹了抹嘴角的油迹,低声说道:“乡里是希望小周能接手机修厂的所有债务和人员。”
老校长一切手,“不行。”
乡里干事自己也摇头,“我也觉着不行,谁会那么傻?机修厂的债务有十几万呢,还有好多不干活的闲人。
厂里也没啥值钱东西,就只有几台老爷爷辈的机床冲床磨床锻床。折旧这么些年,那堆破烂早就一文不值。”
干事对周青峰说道:“小周,你要真想弄个厂子,何必折腾我们乡的机修厂?不说县里,镇上都有好几个厂子开不出工资,求爷爷告奶奶般的等着人接手。”
周青峰心里没好气的回复一句,“我这不是被任务限制,只能在南头乡发展么。想要彻底脱离这地方,还得看我具体为乡里做了多少贡献。”
为南头乡提升百分之十的GDP,现在这事还没谱呢!
干事就是来问个话,传个消息。他下意识觉着这事难成,都不等周青峰给出答复,又抓了两盒肉罐头就要回去复命。
正好马老师风风火火的突然出现,还领着好几个人冲到周青峰面前,嘻嘻哈哈地说道:“坏小子,你看我今天给你把事办的多好?机修厂的财务,会计,老工人都给你带来了。”
姐姐,我真是……谢谢你啦!
周青峰抓狂般的抓住脑袋,难以言语。乡里干事要走,他就差高呼欢送。谁知道马婧又来捣乱,他真想大喊一声:“我从头到尾都没说要承包机修厂啊!”
可机修厂的人比周青峰还积极,财务和会计把厂里账本都搬来了,直接摊开一桌子。马婧还主动招呼,“来来来,慢慢谈,先吃一盒肉罐头润润喉。别跟这小子客气,他有钱。”
一看这架势,老校长沉住了气,乡里干事又回过头。机修厂的人看周青峰面无表情,端坐不动,都觉着‘此子气度沉稳,城府颇深,手段了得,绝非池中之物’。
账目铺开,财务就朗声说道:“南头乡机修厂现有职工**人,其中退休人员**,在职员工**。厂里欠职工工资多少,欠供应商货款多少,欠供销社多少,欠储蓄所多少,应收账目多少多少……”
简单报账都报了一个钟头,可把周青峰给郁闷坏了。他最后实在不耐烦,制止还想继续翻账目的机修厂会计,冷冷喝道:“你们告诉我,这么烂的厂子还能救?”
财务和会计全都愣住,没任何主意。跟来的一名老工人从头到尾默不作声,此刻才开口说了句:“厂子是没救了,但不表示厂里的工人和设备就没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