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重的夜色笼罩着鄱阳县城。小城的居民一向有早睡的习惯,此时街道上已洗却了白日的繁华,变得空空落落冷冷清清。街边枝头的黄叶,似乎经不住这秋夜的凄清,在微风中回旋而下。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更显得这秋夜的鄱阳城格外的寂静。
冷月无声,夜色迷离。
只不过,恰如牛嚼牡丹般大煞风景,面对如此浪漫凄迷的秋街夜色,居然有人熟视无睹。只见那西林街的拐角处,正有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在夜色的掩护下,忐忑不安的等待着受害人送上门。
这俩小蟊贼,正是醒言和居盈。他俩刚刚在鄱阳湖上唱完一出“捉放曹”,妆还没来及卸,便赶场子般来到这吕县爷回家的必经之路,准备重施故伎。刚才那乌篷船上的多情贼,正是这放粗了嗓子的张醒言;而他口中的那位“贤弟”,则是这居盈小姑娘勉为其难客串一回。
刚刚搞定那外强中干的陈魁,按理说这回应该是轻车熟路。只是这次的作案环境换作了县城街道,要提防着附近的住户和行人,可不比方才那杳无人迹可以放手施为的鄱阳湖。所以二人反比先前更加紧张。
“这吕老儿怎的还不过来?不会今天就准备在那‘水湖文社’通宵了吧?”
醒言看着在秋风中开始有些瑟缩的居盈,不禁暗暗着急,心道再这样下去,人没逮到,这儿先病下一个。不过应该不会那么晦气,因为根据自己所得消息,那吕老儿即使再不情愿,也绝不敢夜不归宿。醒言不住的给自己打气,同时让居盈躲到街角避风处。
正在这两位路见不平的义士等得有些惶恐时,终于,在所有人的期盼中,这出戏的另一位主角,鄱阳县主吕崇璜吕老爷,慢条斯理的跺着四方步子,从街那边摇摆而来。
醒言赶忙跟居盈示意了一下,便一起隐没到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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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吕老爷的遭遇,便和刚才他那忠心耿耿的属下基本一样,只是在细节上稍有不同。吕老爷正被喂上一嘴并不怎么好吃的破布团,叫嚷不得,老老实实的被撮到一僻静之处。
只不过吕老儿应该庆幸的是,充当主力的贼人很清楚的认识到,自己还不能很好的控制力道,瞧着吕老爷与街旁秋树相仿的身子骨,心道自己虽已能“举重若轻”,但还没达“举轻若重”的境地,生怕一拳下去,这吕县爷当场便要丢了性命。
于是,吕老县爷向来缺乏锻炼的体格,却让他幸运的免去一顿皮肉之苦。只不过,这磕磕碰碰便在所难免了。
其实,这两位冒失的年轻人有所不知的是,就在吕老头身后不远处,还跟着一位年轻的长随。由于醒言和居盈都比较紧张,月光也比较黯淡,只盯着了正主儿,对那跟班一时竟没有察觉;而那位年轻长随,也由于事出突然,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正当这长随缓过劲儿来便待惊呼之时,却已然软软的倒下。就在他方才后脑勺的位置,正停着一只醋钵大的拳头!
自以为得计的年轻人还毫无知觉,却不知刚才差点大难临头!
所有这些事情都似走马灯般很快完成;如果有人不小心看到,还会以为刚才那儿正上演了一出皮影戏。
此后的事情,便与方才鄱阳湖上的那一出类同。向来只习惯于给别人做演讲的吕老县爷,不得不接受了一通终身难忘的说教。没了听惯的阿谀奉承,却充斥着无法无天的嘲讽与恐吓。
这次醒言他们调整了一下说辞,把自己描绘成大孤山上落草的贼寇;而醒言和那位卖药少女的恋爱关系,也从那漏洞百出的一见钟情,摇身一变为指腹为婚的青梅竹马。毕竟这吕老儿可不比陈魁那粗蠢汉子,稍有不察便可能被他看出了破绽。
声辞并茂的演讲,终于在吕县爷的浑身冷汗中结束。以一个恐怖的威胁作为结语,两位不速之客扔下他扬长而去。
挣扎了良久,吕县爷才从醒言那砍了半天价才买回的廉价麻袋中,艰难解脱出来。身上粘粘的冷汗,被秋街透凉的晚风一吹,再加上刚刚经受的那通前所未有的惊恐和煎熬,吕老爷只觉得身心俱都格外的难受。
定了一会儿神,又踉踉跄跄寻着了他的随从,唤醒后相互搀扶着往吕府方向蹒跚而去。那惊魂未定的年轻长随,并不知刚才他的老爷发生了什么事故;只看老爷那失魂落魄的神色,机灵的年轻人便知道此时应该保持沉默。
夜路漫漫,一路无言。
表面看似平静、但比长随多听了一番演讲的吕县爷,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他这辈子第一次发觉,自以为不可一世的一县之主,在遭遇到路边强梁时,却原来也这般的孱弱与无能。再思量起过往自己的那些所作所为,恰如被当头棒喝,不禁冷汗涔涔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