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往离人阁之前,五月无数次地想象过这里的夜晚究竟会是怎样的一副光景。
一定是奢侈而华丽的吧。当时的她是这么想的。
而现在成为了离人阁打杂工的五月也依旧这么想的。
不过,现在倒是要再多加上几个形容词了。
该加点什么词才比较贴切呢……?
“一叶,把酒拿过去!”
哦对,她忘了,现在的她才没有“为离人阁寻找贴切的形容词”这样的闲空。
她赶紧小跑过去,接过摆满酒盅的托盘。酒装得有些太满了,几乎与酒盅的边缘齐平,五月不敢走得太快,生怕把酒给洒了。
来自顶端的目光好像倏地变得狠厉了,五月觉得那目光确确实实地落在了她的身上,注视着她的脚步。
呼——
她深呼吸一口气,继续保持着谨慎的步调,努力不让自己去在意那道目光。
今晚这道目光已经俯瞰了整个离人阁许久,她应该要对此感到习惯才是。
一曲终了,那些有钱的客人会把金银珠宝丢向舞台,坐在上层阁间的贵宾也会差使仆从丢下财宝,显然是不想要落俗。
这样的行为有点难以理解。五月用她贫乏的思维认真地想了想,觉得这些人大抵是想展现自己家财丰厚,且对歌姬阔气得很。又或者是钱多得没处可用,再或者是这点钱对他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比不上博得歌姬的一笑。
不管真正的理由是什么,五月都觉得这样的行为带着一种冲动的幼稚。
呵,不过如此罢了——她也就只是略微有一点酸而已。
撇开或幼稚或无聊的动机,这些有钱人的投掷技术似乎不怎么好。不少的金块和珠宝压根就没有被丢到舞台上,而是掉在了边缘的地方。
掉落在地上的钱财,身为普通打杂工的女孩们自然是捡不得的。于是对于他们来说,这些钱便也就失去了价值,变成了毫无用处只会添乱的负担。五月不仅要避开那群到处乱走的客人,还必须要时时注意脚下。
要是不小心踩到什么东西摔倒了,她大概会受罚吧。今夜真时子已经骂过她了,尽管那时她根本就没有犯错。
穿梭在酒桌之间,整个夜晚五月都不得不打起精神。她不是没有产生困意,只是每当困意来临之时,就会被工作压住。而这离人阁,毕竟是个烟花之所,流连其中的人们也并不会是什么清白的人。
五月不记得这一晚她送了多少歌姬走进上层的阁间中,而坐在阁间中的偏又都是脑满肥肠的家伙。五月不知道她们的陪酒工作会是怎样的艰难,但她只能这么做——除此之外,她没有别的选择。
与忙碌的工作一起扑面而来的是无言的委屈。喝得神志不清的客人不小心把酒撒在了她的衣服上,还莫名地因此发了脾气,阿武帮衬着客人把她痛骂了一顿,简直像是在报仇。
按说在这种情状下,有理由发火的那一方,明明应当是五月才对。不过五月自己现在也没有什么想要发火的心思了。她满心就只有庆幸而已——应该谢谢他没有吐在自己身上。
忙碌了一整晚,五月根本没有机会看冬花的独舞。她只知道当冬花站在舞台上时,欢闹声与空气中的酒精味抵达了这一晚的巅峰。
离人阁的夜晚于日出之前就会结束。或烂醉或饱足的贵客踏着水上的步道坐回到船里,与潮汐一起回到岸上。
而后关上大门,听真时子恶狠狠地训斥几句,然后继续收拾离人阁里的残局。
直到日头渐高,她们才能回到狭窄的小小房间,爬进大通铺里,与日光一起安眠。
五月蜷缩在被窝里,用被子蒙住脑袋,不让日光影响到睡眠。超过二十四小时的清醒状态让她的头疼得几乎快要炸裂,就连眼球都涩涩酸痛。神经叫嚣着让她快些入眠,但她却怎么也睡不着。
这不免让她更加痛苦了。
她确实知道自己是个打杂的——可真的没有想到自己的工作这么杂啊!
满脑子都是夜晚的喧嚣,几乎都快要让她晕过去了。
而且……而且她还没有给义勇写回信呢。
要是一直等不到信的话,他是不是会着急啊?会不会担心自己出事了呢?
五月在心中构想着各种不安的可能性,但却又笑了出来。眼皮沉重,她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久违的睡意随之涌上来了。
五月蜷缩起身子,把脑袋埋得更深。
等睡醒了再回信吧。五月想。
然而她这一睡,就直接睡到了傍晚,还是小岛真把她叫醒的。
日夜颠倒的作息方式让她很没精神。她觉得自己完全是靠决心起床的。
但凡她的决心再少那么一丝,她就要赖在床上一动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