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袍人嘿嘿冷笑了两声,突然抬起手,把软剑塞进自己的嘴里,狠狠地咀嚼着,像是一头刚刚攫取到肉骨头的饿狼。几秒钟后,他哽了哽脖子,竟然把一柄“百炼钢化绕指柔”的宝剑吞了下去。
他扭头向回走,目光恰恰与我相遇,忽然冷森森地一笑,露出两排尖锐的黄牙。
这个变化来得太快了,几乎还没来得及与昆仑奴说清自己的意思,他已经中招身亡。顾倾城脸上的表情仍旧波澜不惊,昆仑奴的死在她心里的反应,并不比死掉一只流浪狗或者流浪猫更重要。
“奔雷快手、吞冰绝技,阁下是帕米尔高原上的哪一派门下?”我提高了声音,但并没有阻止他,任他退回到自己的同伴中间。
帕米尔高原上共有四大势力,前苏联雇佣军、雪山堡、神龙教、喀纳喀纳城,每一派都有自己的嫡系杀手集团。我怀疑白袍人是喀纳喀纳城里出来的野蛮流民,因为他那种嗜血的目光决不像是一个正常人,反倒更像是世代盘踞在雪山上的野狼。
“风,谁对你不尊重,就是挑战我的师门荣誉。所以,大师兄我先帮你清理掉他,怎么样?”叶萨克的声音远远飘来,带着说不出的得意。
我和苏伦对视了一眼,心里泛起一阵凉意:“一个白袍人的杀伤力已然如此彪悍,十七人联手的话,无异于一支实力超强的特种部队。冠南五郎带他们来,意欲何为?”
“风先生,开箱子看看吧,故人遗物,千万要节哀顺变。”顾倾城如此冷静,连苏伦都觉得不可思议了。
我走上前,俯身按下了木盒上的一把弹簧锁,轻轻掀起盒盖,首先看到的是一层乳白色的钢化泡沫板,然后才是被上等的苏州丝绸层层包裹的五湖古琴。假如藤迦的灵魂是具有视觉和听觉的,在我注视古琴的时候,她肯定也能看到我。
“奏出世间的最强音?”我摇头苦笑着,在膝盖上蹭了蹭手指,才落下去缓缓地触摸琴弦。黑色的丝弦与暗红色的琴板依旧熟悉,包括上面那两个朱印小字——“五湖”。
“藤迦,你能看到我吗?”我在心里默念着,突然间,琴弦随风而振,发出一连串流水跌宕的清音,叮叮咚咚,流畅优美之极!
我仿佛看到了藤迦在幽篁水郡里俯身弹琴时的影子,四周也突然刮起了一阵阴柔之极的旋风,一个女孩子的低声叹息随风而来,拖着长长的尾音:“唉——”
“谁?”苏伦低声断喝。
“没有人,别担心。”我竖起食指贴在唇上,做了个嘘声的动作。藤迦已经变成灵魂,永远都无法被人看到,但我能感觉到她在琴弦上翻飞出没着。
“风哥哥,我能感觉到一个女孩子的香气——”苏伦眉头一皱,立刻叫出了“千花之鸟”四个字,“是藤迦公主,对不对?”
她和我并肩站在一起,凝视着缓缓振荡的琴弦。
琴声停了,只有余音袅袅仍在空气里飘浮着。
“她离去了。”苏伦淡淡地一笑,唇角带着一丝苦涩。
我明了她的心,立刻握住她的指尖:“苏伦,我说过,咱们会永远在一起,永不分开,更不会受任何人的影响。”沉浸在爱情中的女孩子总是善变而多疑的,聪慧如苏伦,也不例外。
“风哥哥,我知道,我知道……”她避开我的目光,抽回手,仰望着机械体的顶上。在那边,冠南五郎和叶萨克正在低声交流着什么,偶尔发出一两声大笑。
顾倾城挑起木盒的盖子,啪的一声重新盖紧,右手伸在裤袋里,似乎一直捏着什么东西。
“顾小姐,似乎你对别人的生死毫不在意?无论是卫叔还是昆仑奴,根本激不起你的伤感,在这一点上,真是让人钦佩。”我看不透她和前两位死者的关系,但即使是主仆,也该露出一丝伤感才对。
“人在江湖,生死须臾之间,况且要做事,就会有人牺牲,这有什么?”她冷淡地回答了我的问题,抽出手来,掌心里竟然是一块欧米茄牌子的老式怀表,闪着灿灿的金光。
在这个没有时间概念的世界里,表是最无用的东西,我原以为她握着的会是一柄手枪。
“风先生,可不可以借一步说话?”她弹开镶金的水晶表盖,凝视着表盘上跳动的指针,唇角始终带着一丝淡然的笑意。
“好,我们一起听,不介意吧?”我再度握紧苏伦的指尖。
从现在起,我们两个之间不再有单独的秘密,任何时候都会同时出现。
顾倾城皱眉:“这样啊——好吧!”她四面看了看,指向右面的一组横三竖三的洞口,“我们去那里谈,好不好?”不等我和苏伦说什么,她已经带头向那边走过去。
苏伦叹了口气:“风哥哥,你应该看出来顾小姐满腹心事,我跟着去听,合适吗?”她的眉心也紧锁着,心事并不比顾倾城的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