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那老头几乎快上气不接下气了,想到同样一把年纪从了军的赵木匠,心中有些不忍,用锄头当刀从树上剔下一根粗树枝,铲掉枝丫和尖端,拿给老头当拐杖,伸手想把老头的锄头放到箩筐里,说:“我帮您拿吧。”
老头汗水都快坠到眼皮上了,看樊长玉一个姑娘家,没给,倔脾气道:“老夫自个儿拿得动。”
边上一妇人瞧见了,道:“姑娘,你可别搭理这老头,脾性古怪着呢!”
樊长玉倒是看出这老头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笑笑没放在心上。
到了地方采挖土石时,樊长玉力气大,几乎没费多少工夫就挖满了五筐,记数的官兵不免都对她另眼相看。
搬运土石不需要她们去,有骡子驮或是两名官兵用扁担抬。
完成了上午的量,但其他人都还在挖,樊长玉也不好明目张胆地休息,就一边装模作样地挖,一边跟那老头唠嗑:“老人家,您是个读书人,怎也被带到这里来了?”
老头愤愤道:“老夫听说燕州从蓟州借了两万兵马,便猜到巫河上游定是要修水坝,本想来看看水坝修得如何了,却叫那些官兵当细作拿下了,竖子焉竖子焉!”
樊长玉说:“老人家,啥热闹都能凑,打仗修坝这样的热闹,今后还是别凑了。”
老头被误会成了来瞧热闹被抓的,气得吹胡子瞪眼,一直到中午用饭都没搭理樊长玉。
樊长玉上午优哉游哉挖了八筐土石,取饭时竟得了官兵的嘉奖,多领了一个馒头,她本想让给那老头,但老头看着馒头哼一声,明显没瞧上,樊长玉就不客气地自己收起来了。
她力气比旁人大,饭量自然也大,知道了多挖土石可以多领吃的,她下午就挖了十二筐,成功多领了两个馒头。
老头还是在不断文雅地骂人,不是骂这里的官兵,就是骂臭小子什么的。
樊长玉端着粥碗叼着馒头好奇问:“那是您儿子吗?”
老头斜她一眼,说:“算半个儿子。”
樊长玉噢了一声:“原来是您女婿。”
老头又开始吹胡子瞪眼:“是老夫学生!没见识的黄毛丫头!”
樊长玉大概是习惯了言正从前的毒舌,也没跟这嘴硬心软的老头置气,反而因他的学识多了几分敬意,她厚着脸皮道:“您从前是夫子啊?我自学了《论语》,能请教您一些问题吗?”
老头听她竟是自学的,不由诧异看她一眼:“自学?”
樊长玉神情微黯,笑笑说:“我从前的夫婿也是个读书人,他来不及教完我四书就要走了,做了注解让我自己看。”
老头约莫是觉得年纪轻轻守寡也挺可怜,难得没再傲气,说了句:“节哀顺变。”
樊长玉一愣,反应过来赶紧道:“他没死,他被征兵抓走了。”
老头气得嘴角胡子都翘了起来:“那你说得他死了一样!”
樊长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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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州。
远处的燕山山脉在夜幕里如龙脊耸起,山巅未化的冰雪隐约可见一片灰蒙蒙的白。
数千军帐坐落在山脚下,三脚架支撑起的火盆错落在军帐间,木柴噼里啪啦燃烧着,照亮营地。
中军帐内,谢征看着舆图上燕州和崇州的军防部署,指尖指着一处对麾下部将道:“崇州派了五万兵马围卢城,剩下的五万兵力也不可小觑,届时我亲去诱敌,尔等带人在一线峡设伏……”
他突然以手掩面打了个喷嚏。
恭敬坐于长桌前的部将们都愣了愣。
燕山上的冰雪虽已融化,可一旦入夜,还是冷得厉害。
谢征早已换了单薄的春衫,宽肩窄腰,容颜如玉,是京都贵女们口中最好看的那类武将身形。
他皱了皱眉,继续部署,暂歇片刻时,亲兵进来添茶水,体贴地给他拿了件厚衣。
谢征脸色冰寒看着捧着衣物的亲兵,亲兵硬着头皮小声道:“夜寒露重,侯爷当心着凉。”
谢征:“……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