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他们行的这条水道,名唤济横渠,是通往帝京的必经之路。整条河道状似葫芦口,左岸是一片广阔的芦苇荡,右岸则蜿蜒曲折,形成一个天然避风港,最适合船只停泊。
今夜除了他们,还有两艘打江南过来的富户大船,并若干商船。眼下都停在河中歇息。适才那声巨响,就是从最前头一艘运送桐油的商船传来的。
估摸着是匪贼登船,混乱中打翻明火,爆炸了!
此时从窗户望去,船上火光冲天,能清楚地看见有人影在其中闪动,又一个接一个地掉下水去。落水声、火烧声、打斗声、呼救声连绵成片,惊破运河寂静的夜。
身后半枯的芦苇荡还不断有小船钻出,粗粗一算,足有三四十艘。每只船上都载有四五人,手里皆拿刀剑,月光一照,利刃便泛起森冷的光,宛如巨兽张开的獠牙,将他们咬在口中。
有船家示警,尖锐的呼哨声响彻甲板,大家的心也跟着提到嗓子眼儿。
饶是沉稳如蒹葭,此刻也皱紧了眉,“姑娘,咱们船上带的人不够,怎么办?”
慕云月捏紧双手。
如今状况虽凶险,但她毕竟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只知情爱的小姑娘,抄家灭族的风浪都挺过来了,如何会在这样的小阴沟里翻船?
深吸一口气,慕云月定声道:“莫慌,先去船头把慕家的旗子插上,再去多准备几艘小舢板,大家预备下船。船舱里所有灯火都点上,越亮越好,再叫些人在甲板上多跑动,动静也是越大越好,让他们以为咱们人很多,能唬一会儿是一会儿。至于小舢板上,就不要点灯了。”
一般京中望族出门,车马船只上都会印有家族徽记,好彰显身份。
他们船上原本也立了一面慕家的家旗,只是慕云月不想太招摇,就让人撤了,而今这时候再挂出来,正好能震慑宵小。
慕家世代守卫边境,名震九州。寻常盗匪见了旗帜,知道自己招惹不起,识相的也就离开,不会再纠缠。倘若真遇上了不要命的,他们也能用这些营造的假象,瞒骗这伙贼人拖延时间,他们再借着夜色遮掩,悄无声息地乘小舢板离开。
蒹葭和苍葭打小都养在深宅大院内,从未见过这样的情景,心中难免发慌,如今听着她有条不紊的声音,心也安下大半,立刻点头照办。
慕云月也没闲着,领着其余丫鬟婆子往底下舱室走,还不忘打发人去船尾小楼知会那位林家公子,让他赶紧逃。
护卫们带上武器,全集中赶去甲板上,驻守在各个紧要出入口。
船上脚步声踢踏不绝,原本暗淡的舱室接连亮起灯,厨房也不例外。没多久,绣有汝阳侯府家徽的玄底金纹旗便高高伫立在船头。
月光泠泠洒下,金线绣成的麒麟恍如一柄淬着光的利剑,于暗夜中撕扯出一种气吞山河的雄浑气势。
正准备登船的水匪果然吓一跳,犹豫问:“大当家的,这好像是慕家的船。慕家的男人都可能打了,咱们这样的怕是扛不住,要不这船还是算了吧?劫其他几艘,也够咱们吃一阵了。”
大当家却吹着络腮胡,嗤之以鼻,“怕甚?老子早就踩过点,这船上大多是女人,根本没几个能打的。呵,慕家?慕家怎么了?老子抢了钱,往这九曲河道里头一钻,就算那位镇国大将军亲自过来,也甭想把老子怎么样!况且……”
他想起什么,嘴角高高扯起,露出几分淫邪。
日间踩点的时候,他曾遥遥望过这家姑娘一眼,当时身子就酥了半边,恨不能马上就把人抢回去,压在身下好好受用几回。
这左思右盼,好不容易熬到天黑,美人就近在眼前,竟还有人让他走?
笑话!
哪怕慕家军真打过来,他也必须先把那娘儿们给办咯!
当下他也不再废话,高举手里雪亮的弯刀,大声喝道:“哥几个瞧见没?这就是慕家的船,人可是京里头数一数二的名门,船上有的是金银财宝,还有女人。兄弟几个跟我一块上,得了宝贝,每人都能分五两银,和一个女人。抓到那位东家姑娘,我再赏银五十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这些水匪本就是亡命之徒,听了这话,哪还管这是谁家的船?拔了刀就不要命地往上冲,直奔亮着光的地方去。
兵器碰撞的打杀声顿时四起,殷血染红一方水面。便是在底舱,也能感觉到那种生死一线的恐惧。
丫鬟婆子们都吓得不轻,抱在一块瑟瑟发抖。
慕云月心也跟着揪紧。
人已经上船,之前营造的假象骗不了太久,她们必须赶紧离开。然眼下能搜罗来的小舢板只有四艘,没办法一次性载这么多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