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动着的蒲叶缓缓停下。
没了微风,鬓边微散的发丝安静地垂在耳边,带来几分莫名的痒。
姜馥莹伸手,碰了碰那还带着余温的药碗。
“自己都还要喝药,眼睛又看不见……”她声音低了些,“能帮什么。”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用那双略无神的眸子“看”向她,半晌才道:“在下重伤眼盲,若不是姜娘子相救,只怕生死难料。”
原是如此,有救命之恩在,不管不问才让人心寒。
姜馥莹垂下眼睫,半暗的屋中看不清眼前人的神色,“你这般大户人家的富贵郎君,自然不知晓我们乡里人是如何生活的,生活艰难常有不顺心……也是常事。”
语气中有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黯然。
男人长眉微扬,抬脸转向她的方向。
眼眸无光,显得脸色多了几分漠然,出言却没了冷意:“大户人家自也有大户人家的烦恼。都是人,是人便会有喜乐哀愁。若有不顺心之处也没什么,自可说出来,或许还有解决之法。”
解决之法……
姜馥莹扯了扯唇角,“或许吧。”
“对了,”她转过身,“那些水可是你打的?”
男人点点头,“只能仅此绵薄之力,报娘子恩情。”
姜馥莹轻抬眼睫,又瞧了他一眼。
淡淡的神色,无论何时都波澜不惊,语气不疾不徐,气度安然,全然不见那日捡到他时的狼狈模样。
他确实和自己多年来见到的所有人都截然不同。
从山里捡到他时,便知晓他身份不凡。身有重伤,看着像是打斗后滚落山崖才有的伤痕,衣着虽不显,无甚特别的花纹,但质感甚好。
腰间的玉佩一瞧便非凡品,触手生温,还有那紧握不放的佩剑,利得差点划伤她。
可他昏迷着,气息微弱,面上毫无血色。
倒是同他们一般脆弱渺小。
姜馥莹阖上门,在屋下的阴影处站了会儿。
男人自醒来便看不见了,也不记得自己从何处来,只勉强从记忆中拼凑出个“常渊”来做称呼,旁的一概不知。
但一提到要报官寻亲,男人的神色便不自然地紧了几分。
他虽什么都不记得,但直觉告诉他不可暴露行踪,隐有性命之忧。
姜馥莹回想了他的狼狈模样,料想他这等富家公子应是惹了什么麻烦,才沦落至此。只好自己私下打听,时不时去县里探听些消息。
已然救了人,总不好半路将人扔出去。姜馥莹亡父便是郎中,耳濡目染之下自也会些医术,照顾着人,倒也有了些时日。
常渊身上的伤渐有好转,但记忆和眼睛却始终未好。
从前跟着父亲也不是没见过类似的病人,多为摔到了脑袋,恢复时长不等,她也不知究竟何时会好,只能慢慢养着。
平了会儿心绪,趁着天色好,姜馥莹去厨房拿了一篮子鸡蛋,又找出些自家酿的好酒,忙活许久,理出些东西来。
此事不能再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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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门紧闭,能听到里头传来些细微声响,却无人应声。
姜馥莹站在门口,只觉心头颇凉。
村长是骆家村的老人了,也算是看着他们长大的。早年间还好,如今年岁上了去,越发不爱管事。
今日仿佛是知晓她要来,门都不开。
姜馥莹等了会儿,又唤了几声。隔壁婶子听见声音探出个脑袋张望,瞧见是她,又缩了回去。
她也知道他们为何如此,张家在县里有名有姓,整个安平县大都知道这位张郎君乃是张家独子,张老爷的命根子,自幼娇纵着养大,惹了他,便是惹了大麻烦上身。
原以为不过也就是富家子弟一时兴起,过不了多久便能消停,直到今日。
天气炎热,不一会儿便站出了一身汗,姜馥莹敲门不应,一时也别无他法,提着东西准备回去时,瞥见一小儿从远处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