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的不疼了,二十二号晚上的还疼。”祁扬说。
陆瑞安有点意外,他没想到自己慌乱之间未经思考的话竟然是祁扬想听的,迟疑地接着询问:“你……那天晚上有受伤?”
祁扬哼了一声,没经大脑地语调跌宕起伏着抱怨:“谁让陆老师一门心思就只想摆脱我,当然不会在意我有没有受伤。”
陆瑞安沉默的两秒让祁扬很快反应过来自己似乎不应该这么说话,但他低不下头,不自然地稍微缓和了语气,清了清嗓子:“我手被酒瓶子碎渣扎伤了。”
陆瑞安下意识就要挣开他的怀抱去查看祁扬的伤,没料到祁扬压根不打算让他看,把他抱更紧了,他这才注意到两个人的姿势不知不觉地变了——祁扬环抱着他的腰把他抵在墙上,略微弯腰把下巴尖点在了他颈侧,他清晰地感受到祁扬短而硬的发丝抵在他皮肤上的微刺触感。
这个距离实在是太亲密,至少是除了在床上之外的清醒时刻两人之间不会有的,陆瑞安不合时宜地红了耳根。
他轻咳一声,指尖搭在祁扬肩上不怎么用力地往外推了推,声音更轻了:“我看看你的伤。”
——其实都快掉痂了。祁扬一边不想让陆瑞安觉得他大题小作,一边又想让陆瑞安看到他的伤,期待从陆瑞安脸上看到类似于心疼的神色。他实在太想要得到陆瑞安对他的没有任何缘由、只是因为他本人而来的关心和在意了。
他讨厌从陆瑞安这里听到任何类似于“你哥哥让我来看看你”的表达,讨厌陆瑞安对他的关心是因为旁人,他想要陆瑞安对他的在意只是因为他是祁扬。
于是他矛盾的心情又蠢蠢欲动,故作不在意地说:“反正都要好了,你也不用愧疚,你不是原本还不想来接我的么。”
陆瑞安手指一抖,有点疲惫地叹气,问:“祁扬,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祁扬顿了顿,说:“……没。”
陆瑞安咬了下唇,他又有些丧气地想退缩了,但方才祁扬以一己之力在他心口上强势捅出的情绪发泄的窟窿还没完全愈合,于是他半是不确定、半是迟疑地接着说:“可是很多时候,你说的话,都让我觉得你不想让我过问你太多。”
光是说出一句“不喜欢陈滔”就已经耗费了陆瑞安能接受自己暴露阴暗情绪的所有勇气,他没办法对祁扬说难听的话,可也没办法让自己不要介意祁扬时不时类似尖锐嘲讽的话,那些他辨不出真实情绪的语句像是绵长的针,一点点往他心口最脆弱之处刺入,疼但又不得不忍受。
祁扬一愣,短暂的回忆后发现——似乎真的是这样。
可是他的口不择言,也都是因为陆瑞安消极对待他的情绪和问话、一时气上心头才说,并不是有意的,明明是错在陆瑞安不肯对他坦诚。如果陆瑞安愿意搭理他、不会一直冷落他,他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不是吗?
这样理直气壮的想法其实没能在祁扬心底占据太久的上风,他其实隐隐约约意识到陆瑞安说的是对的。一缕迷茫悄无声息地从他心底跳出来,锁住了他的喉咙,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给不出答案。
他只是想要陆瑞安在意他。
如果陆瑞安真的眼里有他、愿意去了解他、真的喜欢他,就可以完全理解他的每一个神情变化、每一次心口不一的真实意涵,他也就不会因为陆瑞安的沉默生气了。而且他也不想真的和陆瑞安吵架生气,他只是心里不安,可他找不到其他的能从陆瑞安这里验证,验证他被陆瑞安在乎着的方式了——难道他错了吗?
祁扬没找到这个突然袭来的疑问的答案,也无法回应陆瑞安,他讪讪地转移话题,低声说:“我今天是想来给你过生日的。”
陆瑞安没有得到他的答复,心底有些失落,连同这失落一起轻轻飘落在他心尖的,还有微酸微甘的意外,他微微睁大了眼。
“你说你要培训,我就没有打扰你,”祁扬略微直起身,悄悄地侧脸觑了一眼陆瑞安的表情,“我今天在你门口蹲了一天,就是想给你过生日的。餐厅和蛋糕都订好了。”
陆瑞安的神色柔和下来,眼中似乎闪过一线受宠若惊的水色,祁扬没能瞧见,只听到陆瑞安微哑着嗓子说:“我本来以为……”
“以为什么?”祁扬问。
——以为是请假过来去民政局拿离婚证的。
陆瑞安没来由地感觉祁扬现在可能不想听到这种话,于是说:“我本来没打算过生日的。谢谢。”
“我也不喜欢听你说‘谢谢’。”祁扬一把抹掉眼角干涸的泪痕,低头去看时间,“都五点了,还是叫餐厅送过来吧,我不想这个样子出去见人。”
“好。”陆瑞安其实也不想再出门,今天发生的一切让他筋疲力尽,他没有力气动身。
烛火轻轻摇曳着,映亮两个人的脸,陆瑞安在祁扬的无声注视中闭眼许愿,感到颊边有些发热。
墙上的时钟敲响傍晚七点的铃响,离婚申请自动取消的第二个小时。
睫毛微颤,陆瑞安缓缓睁开眼,烛火剧烈地摇晃,又一闪,熄灭了。
祁扬的声音随着袅袅而散的白烟一同落在陆瑞安耳畔:“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