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浑见他义形于色,笑道:〃他二人原是欢喜冤家,已经历劫五世,女的夙孽更重。到了今生,因受芬陀大师点化,方始勘破情关。再经十四年苦厄,脱困出来,便以元神成真。吕璟也必受她点化。此举于他俩人实有大益,本人心志又强,不便逆她。否则,我们助她脱难,岂不易如反掌?只是蛮人下手惨毒,明知不行,仍想由此女口中逼出梵文经解,并且居心险诈,便此女肯献出来,仍是难免,令人不忿而已。你与她也颇交厚,如不服气,乘着师长未回,何不找点事做?还有你那徒弟,怕你不肯带他,你又再三禁阻,不令来此探看,急得在山口外不住背人祝告,眼都望穿,你也应该把他带走才是。〃
申屠宏便说:〃我不放心李洪,欲乘恩师未回以前,就便往大咎山一行,尚不知能去与否,如带龙娃,未免不便。意欲先往嘱咐他几句,大咎山事完,再来带他同行。还有花无邪之事,既承师叔见示,此女实是可敬可怜,不知有无方法,使其减少苦孽?仍求师叔赐示。〃
凌浑笑道:〃这两件事,我早想好。你先往大咎山去,别处你还有事。事完照我柬帖行事,内有灵符一道,去时应用,便不至被蛮人觉察。他们原是云南玉树乌龙族中两个蛮子,幼时在海心山采药,本是踏冰过去,不料附近火山爆发,海中冰解,无法回转。
为避狂风,误人魔教中一个主脑人物所居魔宫地阙以内,巧值每三百五十年一次开山之期,不但没有送命,反留在宫中百零九日,除传授魔法外,又赐了两部魔经。并说西昆仑有一破头和尚,乃他师叔,命持魔经前往求教。蛮人将人寻到,炼成魔法以后,横行云南,无恶不作。破头和尚是个汉人出家,得道早数百年,人更凶恶乖戾。因和血神子郑隐争夺魔教中秘籍血神经未成,反遭大败,心中忿愧,立誓此仇不报,决不出世。蛮人本与他貌合神离,这次劫夺禅经,本来欺他闭居山腹,不使与闻。现见花女大援甚多,又知血神子已经伏诛,必往求助。秃贼前在西昆仑山腹隐居,禁闭甚严,与外隔绝。本是负气苦修,入定多年,竟将一次劫难避过,越发自恃。不知修道人的本身劫难,非到临头,极难尽悉天机微妙。蛮人前往一说,定必静极思动。如将此人除去,功德不小,并免花无邪每日魔火风雷之外,更受金刀炼魂之厄。就便再给蛮人一点苦吃,岂不也妙?
我看龙娃喜气已透华盖,决无凶险,只管带去。如不放心,你将他放在大咎山北山谷崖洞之内暂候,事完同走便了。〃
申屠宏料无差错,方在应诺拜谢,凌浑人已飞走。忙赶往谷外,龙娃果然独坐谷口,向内探头遥望。见面喜极,便同往他家中,给乃母留了一些金银,然后走向无人之处,往空飞去。龙娃对师亲热异常,从见面起,老是喜形于色,把师父叫不绝口,不住请问对敌情形和往返幻波池经过。申屠宏本就爱他天真,素性又极和易,见他问得甚详,心想:〃此子根骨虽差,但极聪明至诚。本要带他在外经历,此时所问,俱是本门师执尊长名姓法力和诸妖邪的来历,而幻波池地阙仙景,日前也听自己谈到,却未问起,也无欲羡之意。小小年纪,竟能逐处留心,分别轻重,实是难得。〃心中一喜,便有问必答,不厌其详。龙娃一一记在心里。仗着师父带了同飞,天际罡风吹不上身,问答方便,竟连大咎山斗法起因及此时情形,全听了去。师徒二人且谈且行,不觉行抵大咎山绝顶不远。依了龙娃,还想跟去。申屠宏终觉累赘,不令同往,先往北山谷中降落。遥望绝顶之上,双方似在相持,佛光祥霞,反倒加盛,不似上次经过时隐晦,看出谢、李三人正占上风。这班妖人,均非弱者,本心为防李洪误伤那两个头戴莲花的道童,意欲觑便解围,不令树此强敌。照所见形势,谢、李三人分明着重化炼毒手摩什,仗着七宝金幢防护,未怎出手。自己守着李宁预嘱,既未打算助其诛杀妖邪,稍为延迟无妨。
当地邻近魔窟,龙娃无甚法力,只身在此,休说遇上妖邪一流,便厉害一点的猛兽,也禁不住。虽有李洪所传法术和隐形绢符,但是学习日浅,功力不够,只能用来防御蛇鲁,如遇妖邪,反而有害。绢符虽可以隐形飞遁,但又人地生疏,不知逃处。再因事急寻师,遁往山顶,更是可虑。本门隐形已极神妙,天蝉叶此时实是多余,便取出来交与龙娃,传了用法,择好藏伏之处,令其将身隐起,不可出现。为防万一,并在外面下了一圈禁制。龙娃大喜,立即跪请传授,说:〃师父去后,不知久暂,适见附近果树甚多,如知收撤之法,便可随意出入,弟子决不远走便了。〃申屠宏也觉这地方是个窄小隐僻的崖穴,龙娃年幼,独个儿禁在内,也实气闷,一个忍受不住,走出圈去,便不能再返原处。本想传以出入之法,再见两手牵衣,依依膝前,仰望自己诚求之状,一时怜爱过甚,竟连收发口诀也同传授。初意还防他功力大浅,到时遗忘,或是临事疏忽,想将衣襟割下,留道灵符备用。哪知龙娃向道诚切,逐处用心,加上服了阳阿老人两粒灵药,灵智大增,自从领了本门心法,日常勤习,数日之隔,居然大有进境。因见师父常用此法封禁学塾,每次旁观默记,除功力不济,不能由心运用,便生极大威力妙用,仗以擒敌,外人决难发现侵入,单是收撤复原,竟是一学就会,毫不费事。出手更是谨慎从容,一点不慌。申屠宏见他如此勤勉向上,自然更放心嘉许,嘱咐了几句,便即起身飞去。
龙娃初次学会本门禁法,高兴非常,师父走后,便在洞外演习,始而还用天蝉叶隐身。嗣一查看,那山谷隐于乱山危崖之中,四面更有高林掩蔽,岩穴左近草莽繁茂,高可过人,端的隐秘已极,觉着这等地方怎会有人到此?不由胆子渐大起来。又想起师父昔曾说起,本门禁法威力甚大,外人决看不出;即或外人心生疑念,强行闯入,不死必伤,或者昏迷成擒。虽然初学,功力太差,多少总可生出一点妙用,意欲寻点物事,试上一下。无如天蝉叶也是初学,人在禁圈之内,自不须此;一出圈去,便须如法施为,始能隐形:一心不能两用。暗忖:〃此地决无人来,便师父也说防备万一,事出多虑。
一会工夫,有甚妨害?〃便将天蝉叶收起,走出圈外。先寻了块山石,假当敌人,往禁圈中投去。接着按照师传发出法诀。只见一片金霞闪过,石成粉碎,一点也未侵入,越发高兴。连试了几次,俱是如此,不论是石块,是树枝,全部一触禁网,立即碎裂四散。
意犹未足,又想寻个活东西试试。哪知当地野兽甚少,先在附近一寻没有,不由往前走去。等走了半里多路,忽想起禁法厉害,自己不过借以演习,却要白害一条生物性命。
那蛇虎等猛恶毒物,又制它不住;兔子一类小生物,俱都与人无害,无辜弄死,岂非造孽?念头一转,忙往回走。快到崖侧,似有金碧光华一闪即隐。龙娃无甚经历,光又细如游丝,斜阳影里也未看清。同时想起:〃先前原和师父求说,决不远走,如何忘却?
虽然师父不在,也无甚事,终是违背师命。自身根骨又差,好容易有此仙缘遇合,理当时刻仰体恩师心意行事才是。只要用心勤学,将来飞剑、法术全可学会,忙这一时作甚?
并且师父已去了好些时,想必快要回转。行时曾说自己坐功长进,与其出外贪玩,何如去往洞中打坐?既可用功,还讨师父喜欢,多好。〃心中寻思,禁法已撤,便走将进去。
这地方本是危崖之下一个洞穴。左近还有两洞,比较高大,但颇污秽。这洞虽小,地势却好,外面还有丈许大小一片石地,上面危崖前覆,更有藤蔓下垂挡住入口,本不易为人发现。再一设上禁制,外观一片侧壁,决不知内有洞穴。申屠宏行事谨慎,那禁圈又藏在藤草之后,除非来人揭藤俯身而入,便走到崖前也不相干。龙娃因觉不该走远,回洞时心中想事,稍为呆立了一会,方始走进。刚把禁制复原,用功打坐,忽听破空之声甚是劲急。龙娃知道师父飞行之声细微得多,不特没有冒失出外,反将天蝉灵叶取出,准备随时可以运用。方始伏身崖口,隔着禁圈往外张望,目光到处,两道白光已自凌空飞射,落向谷中,现出两个白衣少年:一个长身玉立,丰神俊秀,手持一柄玉如意,背插一口宝剑,腰系一个白玉葫芦;一个身矮微胖,方面大耳,相貌丑陋,背插双剑,两手各持一镜,斜对着四面乱照,镜光远射,宛如银电,不时向左手镜中注视,似用镜光照看,搜索甚物事情景,面色也极紧张。龙娃近来耳濡目染之下,已稍能分别邪正。暗忖:〃大咎山顶斗法正紧,这两人剑光、宝光均不似妖邪一流,来路又与山顶一面相反。
自己在此半日,从未离开,并未见甚事故,这两人如此搜索,必有原因。〃忽听身后似有极轻微的声息,心中一动,忙将天蝉叶随手一晃,隐身纵向一旁。
龙娃回脸细看,洞中竟多了两个十五六岁的幼童,各穿着一身莲花短装,赤着双足,臂腿裸露在外。都是星眸秀眉,面如冠玉,头上戴着一顶金莲花,前发齐额,后发垂肩,相貌甚是英美。装束一色,身材高矮也差不多,比画儿上的哪吁、红孩儿还要好看得多。
内中一个已经受了重伤,头面身上好些血迹,满面忿激之容,倚着墙壁,坐在地上。一个本来掩向身后,不知是何用意。因见龙娃忽然隐身飞遁,神色似甚惊惶,先朝外面匆匆看了看,将手一扬,回身说道:〃我弟兄二人,因受仇人追迫,偏我哥哥受伤。仇人空中布有罗网,难于逃遁,来此暂避,并无恶意。我知你就在我前面,如蒙相助,异日必有重报。这里说话,外面决听不出,就被发觉,来人于你也无妨害。你如愿意,请即出现商谈。否则,我弟兄死不皱眉,也决不强人所难,只要答一个不字,我们便走如何?〃龙娃素具侠肠,一见两人这身装束相貌和李洪相仿,本就心生好感。等话说完,忽然想起:〃来时师父所说往幻波池请人,路上所遇头戴金莲花的两幼童,正是这等打扮。并还说起这两人来头甚大,此次帮助妖党,必是受人之愚。师父赶往大咎山,便恐李师叔不知底细,与人结怨,意欲相机化解,或到事急,助其逃去,不料在此相遇。追赶这两少年的,照那遁光,决非师父所说本门尊长。好在不要出手,乐得助他,为李师叔解冤。〃想到这里,立时收了天蝉叶,现身出来,笑问道:〃二位道长,只要有用我之处,力所能及,我必尽心,不知有何话说?〃龙娃原因师父常说,在外对人务要谦和;又因初遇李洪,那高法力,却是一个小孩;自己初次从师,什么都不会,一心对人谦恭。
以为师父虽未细说,既肯为这两人解围,必是师父同辈,所以这等说法。
两道童见龙娃如言现身,已现喜容,再见词礼甚恭,越发喜他。立的一个便凑近前去,拉着龙娃的手笑道:〃我也知你无甚法力,但你那隐身法和这五行禁制,均极神妙。
我先见你禁法,颇似敌人一路,只一发现我们,撤去禁制,仇敌立时寻来。固然我们还有脱身之法,但受伤终所不免。起初对你也无十分恶意,只想将你制住,以免坏事。你隐身遁走以后,想起这等行事有欠光明,非我弟兄所为,因此和你明说。为防万一,我并还留有退步。不料你小小年纪,竟有这等胆识义气。此时彼此莫问来历,免你事后为我们受过。我们也别无所托,只要在我们仇敌罗网未撤,人未离去以前,同我们隐藏洞内,你也不可出去。还有你那隐形法宝,甚是神妙,我也不便相借。万一仇人识得禁制,搜寻进来,你只和我弟兄立在一起,由你行法,一同将身隐去,出洞不远,我便将你放下,自行遁走。你如能答应,将来不论甚事,只要你一开口,我必照办,另外还送你两件法宝。你愿意么?〃龙娃也是福至心灵,记准师父化解之言,暗忖:〃师祖仙府中法宝多着呢,只要我向道坚诚,必有赏赐。旁门法宝多是妖魂魔鬼所炼,我已见过,哪有师父师叔的好,谁希罕它?〃随口答道:〃些须小事,理应效劳。我知二位道长法力甚高,这次必是不留神受了人欺。法宝、飞剑,将来师父自会赏赐,外人的多好也不想要。
万一将来有事相求,二位道长如能答应,却极感谢。〃道童闻言,喜道:〃你这人真好。
实不相瞒,本门法宝也难送人,本想另外寻找,否则现在就送你了。你竟不起贪心,我也不再勉强。既是这样,将来无论天大的事,只要你一言,我弟兄必允便了。〃
龙娃忽想起师父不令他离洞,少时如何同人隐身飞走?话已出口,无法挽回,后悔未一节不该答应。洞外两少年本在谷中四处持镜查照,搜索甚细,这时忽然寻近洞外,正在说话。两道童面色立变,卧地的一个也被同伴扶起,打一手势,同凑近前,一边一个,将龙娃夹在当中,令其暗中戒备。龙娃知不能抗,再说已经答应了人家,转不如放大方些。便将天蝉叶取出施为,先将身形一同隐起,以示践言。二童同声喜谢,悄说:
〃就被仇人破法冲进,也无妨了。〃话未说完,两少年已寻到洞外立定,一面持镜四下查照,面上同带惊奇之色。只听高的一个说道:〃师兄,此事奇怪,莫要被这两个小鬼滑脱,却累我们白费心力呢。〃矮的一个忿道:〃凭我这两仪天昙镜,所照之下,决难逃脱。何况我们追他们走时,知道小鬼精于玄功变化,滴血分身,老早便把如意五云罗暗放空中。大的一个,又为谢、李三位道友所伤。只可惜事前未用宝镜,稍为疏忽,吃他用两滴鲜血化成两个幻影,往相反一方逃走。等到警觉,你将幻影破去,我用宝镜查看,落在此地。虽然搜寻不出,但是人如逃出千里以外,阴镜人影定必消灭。如今阴镜人影尚在,阳镜却不现形。如用魔法隐藏,镜上又无形迹烟雾之类出现,真个奇怪。我料人必在此,如不寻到,用那根锁心神索将其制服,迫令立下誓约,将来必是隐患。如何可以大意呢!〃高的道:〃你休看宝镜一照之下,物无遁形。但师父说,此宝灵效仍非极品,如遇峨眉、青城两派玄门正宗禁制或佛法禁闭,便照不出。莫非正教中有人暗助小鬼隐藏吗?〃矮的道:〃师弟你倒会想。谢家姊妹是佛门高弟,与各正教中长老门人多有渊源。李洪更是寒月大师门人、妙一真人之子。他三人在此诛戮妖邪,连我二人遇上此事尚且相助出力,岂有反帮对头之理?〃高的道:〃这事难说。你没见李洪喊他大哥的那位麻面大头道友的行径么?如不是他用伏魔金环挡了一下,小鬼怎会遁走?至今我还疑他有心卖放人情。如非李道友和他那样亲热,又亲见他杀死两个妖邪,真要当他奸细呢。我们先前不问这事也罢,如今闹得势成骑虎,不将小的制服,回山一播弄是非,老的必不甘休。师父又快闭关证果之时,已为量尤墓中三怪延迟了些日,岂不又要为此操心?〃这时天空中忽有云光闪动,两少年好似有甚急事发生,各自眉头紧皱,将足一顿,破空飞走。
道童道:〃蒙你相助,仇人因恐所布五云天罗为毒火邪焰污毁,赶忙撤去。也许另外还有甚急事,不欲再寻我们晦气。现虽飞走,但是仇人诡诈,又持有两面宝镜,一离此洞,便易被他发现。平日无妨,此时我们有人受伤,元气已耗,好些法力不能施展,飞行也较往日要差得多。仍望你始终如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