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好景不长,由于国民党统治的腐败,经济呈崩溃之势,通货膨胀,民生凋敝。当一个政权被鼎沸的怨声包裹,距离倾覆就不远了;可在倾覆之前,则是最艰难的时世。吴建民还清楚地记得,那一段父亲为撑持家计分外劳碌。日子分明地窘迫起来,铺子里的雇工、做家务的佣人都辞退了。到了南京解放的时候,父亲已经是靠拆旧汽车的部件,摆摊零卖来维持家计了。
当汽油没得供应了,父亲把汽车改装成烧木炭的,而木炭车老发动不着。到了冬季每天出车前,还要烧火把汽车的水箱、发动机、底盘烤热……父亲的脸颊总是挂满汗水。
许多许多年后,这挂满汗水的脸颊,给吴建民的启迪是如何乐观地面对人生。没有汽油就改烧炭,遇到困难想办法克服了,生活依然继续。这里面没有多少道理好讲,父亲也不具备将此提升到哲学高度来阐述的水平,儿子也只是把这些能滤出哲学深意的事实看在了眼里。。 最好的txt下载网
童年的记忆(2)
可就是因为曾经有个铺子,有个雇工,新中国成立后,父亲一度被划为资本家,不得不面对突如其来的磨难。对此,父亲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默默地承受着,儿子从他身上看到的,还是生活依然继续,但这时的儿子已经能从中滤出几分哲学的深意,渐渐地对父亲有了敬意。只是在吴建民眼里的父亲,怎么也无法同意象中的资本家联系到一起,因为解放前夕吴家的那一段日子,的确挺艰难,而这种艰难,与资本家的家庭相去甚远。
吴建民也还记得,哥哥吴建国是比较早就知道用功学习的,成绩优良,因而上的是相当于如今重点学校的金陵中学。金陵中学学费很贵,差不多10 担米的价格。1948 年以后,吴保生感到再拿出这么多钱供儿子上好学校难以承受,吴建国得知父亲不能供他继续在金陵中学就读,伤心地哭了很久,母亲于心不忍,为儿子求情,结果父亲还是狠狠地咬着牙,给长子交了这“昂贵”的学费。
不论家境是好是歹,对吴建民并没有太大的影响,他还在“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年纪。到南京后,因为公办小学已都满员,无法插班就读,吴建民就上了一所私立学校。这所知行小学据说是由现代教育泰斗陶行知创建,就靠近上海路附近。
在重庆时,吴建民因搬家转过几次学,学习很不正规,他也就勉强跟着。此刻进了比较规范的四年级,同班的孩子都比他大两三岁,他感到了学习的吃力。但毕竟刚刚8 岁,再吃力也挡不住他贪玩的欲望,学习成绩可想而知。
“总是要等到睡觉前,才知道功课只做了一点点;总是要等到考试后,才知道该念的书都没有念”,好像唱的就是读小学时的吴建民。总是到学期末,他才知道还有心情忐忑这么一回事,因为要把成绩单拿给父亲看,因为成绩单上有几门功课不及格。
记得回南京的第一年,父亲看着成绩单嘴里嘟囔着“有几门不及格呀”的时候,吴建民说他当时心里特别紧张。因为虽说父亲自己只读了两年私塾,但他对孩子的学习是分外看重的。
父亲常说自己辍学是家里穷没办法,所以他为了供孩子读书自己很不惜力地劳作,因此他要求孩子珍惜学习机会。父亲教子甚至还能援引两句孔夫子的教诲,而让吴建民最难忘的经典语录却很质朴:“做人要有本事”;“荒年饿不死手艺人”。
那天,吴建民也觉得自己这般学业,的确有负老父的苦心孤诣,即便父亲暴怒咆哮,自己也准备逆来顺受。但那天父亲却没有发脾气,而只是说这回就算了,以后不能再这样了。这种“既往不咎,下不为例”
式的惩戒,对吴建民就如同罪犯遇到了大赦。
一个外国人把棕色大狼狗放了出来吴建民的伤口不断流着血,染红了校长的旗袍当他踏进在巴黎的大使官邸时,一条与当年法国使馆咬他的狗极为相似的狗朝他迎了上来在知行小学,吴建民也只读了一年,就转到了南昌路小学。但就在这一年里,却发生了一件让他刻骨铭心的事情,而命运的莫测安排又屡屡唤起他对此事的追忆。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吴建民和同学们在教室里上劳作课。老师教学生用黄泥捏小房子。但是课桌太小,学生们胳膊碰胳膊,施展不开。不知是谁提议到外面去做,学生们遂手握泥巴,鱼贯冲出了校门。
知行小学对面,是法国驻中国大使馆的后门,门前有一块光滑干净的水泥场,于是全班40 多个学生就把这里变成了“建房”工地。“和煦的阳光照在我们背上,暖洋洋的。正当大家聚精会神地盖泥房子时,突然法国使馆里传出了狗叫声,把我们吓了一跳。回过头一看,院子门是关着的。‘不要紧,狗不会出来咬我们的!’大家继续劳作。”
过了一会儿,门“咔嚓”响了一声,一个外国人把一条毛发油光光的棕色大狼狗放了出来。靠近使馆后门的学生发现情况不妙,拔腿就逃。而在边上的吴建民,看见其他同学奔跑才发现狗的出现。他是班上年纪最小的,个头也比别的同学小,跑在了最后头。
那条狼狗扑了过来,对着吴建民的右脚跟咬了一口。他只感到右脚腕热呼呼的,顿时不听使唤了,一下栽倒在地,右脚腕鲜血直淌,他疼得忍不住大哭起来。那外国人见狗咬了人,便把狗招呼回了使馆。
童年的记忆(3)
同学们见吴建民倒在了地上,急忙过来扶,可他已站不起来了。小学的女校长闻讯赶来,含着眼泪把吴建民抱了起来,学校工友叫来一辆黄包车,校长抱他上车,直奔南京鼓楼医院。一路上,脚上的伤口不断流着血,染红了校长的旗袍。校长不断地安慰泪眼婆娑的吴建民:“别哭,别哭,勇敢一点,到医院就能治好了。”
到了医院,由于伤势较重,大夫决定动手术处置缝合,给他进行了全身麻醉。吴建民记得哥哥也来了,还让他数数,他数着数着便迷糊了过去。事后他听说伤口缝了七八针,医院的大夫告诉赶来看儿子的姚世凤:“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啊!如果咬得再深一点,你的孩子就成残废了。”的确,那狗若是咬得再狠一点,那将不光是咬残了吴建民的腿了,同时也就把他那日后颇为辉煌的外交生涯咬掉了。
在后来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翘楚中,如此小小年纪就受到直接来自外交机构的加害,就深感强权外交之痛的,吴建民几乎是个绝无仅有的个例。当然那时的痛对吴建民而言,还是体肤之痛,懂得痛定思痛,是许多年以后的事情。半个多世纪后,吴建民就此写了一篇短文,《凶狠的外国狼狗——童年纪事》。他说彼时他还幼小,还不可能将此事与自己祖国的积贫积弱,同列强对其他主权国家人权的践踏联系在一起,但在他的内心还是激起了忿忿不平:我们自娱自乐并没有影响到他们,他们为什么平白无故放狗咬人?而且咬人后也不道歉,也不赔偿?
造化弄人,51年后,命运安排吴建民出任中国驻法国大使。当他踏进在巴黎的大使官邸时,一条与当年法国使馆咬他的狗极为相似的狗朝他迎了上来。这条狗也那样高大,也那样一身浓密锃亮的棕黄色皮毛,但这条名为“罗贝尔”的德国牧羊犬,只是忠诚地守卫着官邸的院子,绝不伤害无辜。吴建民手抚着那条向主人示好的牧羊犬,脑海中又浮现出自己童年那痛心的一幕。然而,他始终没有同他经常打交道的法国人提起这桩往事。
自诩“大文学家”,被老师挖苦了一通他的更多时间是在新华书店里消磨过去的“世上只有妈妈好。”翻译在吴建民记忆里,可不是什么让人肃然起敬的角色渴望更广阔新奇的世界,不知这其间有没有父亲遗传的成分1949 年南京解放前后,正是吴建民备考中学的时候。此时的他也不过10 岁的少年,但父亲的斥责,母亲经常对学习好的哥哥的夸奖,对吴建民来说还是起了激励和敦促的作用,他也逐渐比以前更用功一些了,所以他经过努力考进了南京二中。
南京二中是当时南京非常好的中学,老师都是正规的大学本科毕业生,几位给吴建民上过课的老师,后来到大学当了教师。优秀教师的点化,使少年吴建民的兴趣,渐渐转移到学业上来。
上初中了,吴建民学习比以前用功了,但依旧未脱顽皮。教授地理课的老师,方言口音很重。他是上海大厦大学的毕业生,可带着方言口音说出来,就成了上海“大象”大学。于是,模仿这位老师的口音说话,成了吴建民和同学们课余的乐子。
在做作业时,吴建民也会弄出点小名堂。一次写作文,他在题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