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更无不应之理,我那恩师和顾师伯对他全是言听计从,您如不信,以后一试便知道了。”
羹尧忽想起周浔和周再兴两人前晚说的话,不由笑道:“原来他老人家竟是这样的人,我已领教过了,还有我那师弟周再兴,这两位的辞锋都极锐利,简直有点令人啼笑皆非咧。”
中凤忙道:“他两位说您什么?那谕帖上说,周师弟已经派充您的长随咧,人曾来吗?”
羹尧不由涨红了脸道:“周师弟已来,但屈为厮养,实在令我不安,其实他两位也只是爱取笑而已,不过辞锋太利,我又素来脸嫩,未免招架不住,这并无关宏旨。”
中凤见他言词闪烁,不肯说出来,连忙又道:“师哥,您才入门,本庵规矩极严,那周师叔更多弦外之音,这却不可含糊咧!如今都是自己人,你何妨对我稍露一二也好斟酌,要不然,一上来就落个误事却不好咧。”
羹尧脸上愈红道:“师妹不必问得,方才我不是说过,他两位只于取笑而已吗?”
中凤一看他俊脸通红,神情更窘,不由料到八分,自己也红了脸笑道:“如只取笑,这是他老人家的习性如此,倒又不能计较了,您只记着我方才的话便得咧。”
羹尧接着,又把前夜经过详细说了。中凤更加高兴道:“这位胡师兄和周师弟全是本庵能手,现在既奉派来与我们共事,以后便好多了。”
接着又凄然道:“您知道那毛月香是谁吗?这却是个起祸根芽呢,如今她既已被处置,我父亲和二哥恐怕也难逃公道,只是我这做女儿的,却难以自处了。”
羹尧忙道:“此事我正不解,难道那女人和老山主云二哥全有牵连吗?”
中凤长叹一声道:“岂止牵连而已,我父亲和二哥之所以得罪这一般胜国孤臣也为此咧。”
接着又道:“那毛月香本大明宗室袭侯朱由柽之妾,朱公自甲申之难以后,便潜踪太行山中,太阳庵各道友均奉为盟主,我一家也同隐山中,却想不到那毛月香,却与我二哥有了苟且,因被朱公觑破,竟弑主私奔,二哥又是一个糊涂鬼,公然不计利害,收在身边,把她藏了起来,以致闹得各方一致向我父亲责难,必欲将二哥和毛月香贱妇交出,杀以祭灵,偏我父亲,溺爱二哥,又自恃晋冀一带江湖道上颇有潜力,因此当场与群侠闹翻,自言决无此事,如果真不相容,便当他去,当时群侠因事无佐证,朱公又值新丧,自不好过份相逼,他老人家却乘此,自立门户,在云家堡,开山立寨,成了一个局面,不过对那毛月香,却不许二哥带进堡去,一向也不知他把人藏在什么地方,那三月十九日,乃烈皇帝忌辰,既在那天把她处置了,便有昭告在天之灵,杀以立法之意,我父亲和二哥,怎得幸免?何况他二人又公然投到这里来咧。”
说罢,那一对黑白分明的妙目里,登时起了一阵泪光,不禁莹然欲泣,羹尧忙又把周浔的话说了,中凤才颜色一转,愀然道:“诸师伯叔如能这样成全,我必尽全力以干蛊于万一,为父兄赎罪,不过小妹力薄,以后还望师哥多方相助才好,二哥咎由自取,自无足惜,但望我那父亲,能够幡然悔悟,稍赎前愆,小妹便以身殉,于心也安了。”
羹尧又一再劝慰,愿以全力相助,中凤才略又强开愁颜道:“但愿如此才好,不过,我所有望于师哥的,是想藉师哥之力,旋转乾坤,重光汉族山河,俾小妹也能略尽微劳,得赎老父之罪于万一,却非望师哥爱人以姑息呢!”
羹尧慨然道:“不但师妹心愿如斯,便愚兄也只为了先人出处不慎,以致挂名汉军旗籍,打算一雪此耻,其实我两人,正是同病相怜,此心如一咧。”
中凤闻言不禁脸泛红霞,回眸一笑道:“师哥这话由衷吗?别是借这个来劝慰我吧!”
羹尧连忙正色道:“愚兄说话向来始终如一,何况对师妹这样知己,焉有不由衷之理。”
中凤听到这样知己四字,脸上愈红,但那一寸芳心,却别有一番滋味,朝霞也似的粉颊上,登时深深的漩起两个酒涡儿道:“我相信你就是了,又何必发急呢?”
接着,又替他把那玉杯中,斟满了茶,回顾楼下娇唤道:“你们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客人来了好半会,点心还不送上来?”
话犹未完,忽听楼梯连响,孙三奶奶托着一个大木盘应声而上,一面笑道:“您不是早吩咐过,不听呼唤不许上来吗?俺连那两个丫头,全是照例轰得远远的,点心早好了,您不呼唤,俺怎么敢上来咧?”
说着一扭头,两只母狗眼笑得细成一条缝道:“您瞧这盘鹅汕千层酥,做得多么俊,不用说吃,便看看也叫人舒服,人家到底是王府的厨子,真有绝活,便这两碗面,一条一条的,又细又白,再加上火腿冬菇,真红的像红的,黑的像黑的,这么一陪衬,不像一朵花儿吗?只可惜全凉咧!”
中凤就木盘中,试用纤手一摸,果然全已冰凉,不由嗔道:“你这人真混得可以,我虽然吩咐过,点心既已从厨房拿来,就不行在楼下问一声吗?”
孙三奶奶闻言一怔道:“这个,您事前却没有吩咐,俺怎么会知道?如今该怎么办咧?”
中凤愈怒道:“这个还要吩咐吗?还不拿到厨房里去,请人家重做两份来。”
羹尧忙道:“不用了,我在家里吃过点心才来,您只给小姐做上一份便够咧。”
孙三奶奶撅着嘴道:“这怎么行?您既到这里来,要吃就得双双的,俺小姐能偏姑……”一个爷字还没有说出来,中凤忙道:“快去快去,别再在这里胡扯了。”
孙三奶奶这才又想起来,这话又有点犯忌,连忙看着羹尧龇牙一笑,又托着木盘走了下去,羹尧不由忍不住看着中凤一笑,中凤愈觉脸上发烧,也瞪了他一眼嗔道:“你笑什么?她就是被你宠坏了咧。如今弄得一点规矩也没有,从前她敢这样吗?”
羹尧笑道:“您别生气,其实这位奶奶,倒真是忠心耿耿,处处均见质朴可喜,毫无做作,您却不可太怪她咧。”
中凤越发嗔道:“你既喜欢她,明天就让她伺候你去。”但话一出口,又自觉不妥。连忙把头一掉道:“我理你咧。”
羹尧见她娇嗔满面,双颊绯红,不由怦怦心动,但又不忍让她太窘,连忙赔笑道:“师妹您别生气,我们说正经的,我还有事要请教咧。”
中凤这才掉转羞脸,低着头道:“我平白的又生什么气?有话请说便了。”
羹尧道:“周路两位师叔全曾说过,有事须与师妹商量,如今诸王之间交恶日甚,昨日胡震又激怒八王,这个局面当然于我们有利,不过人手自愈感不敷,我想乘这个主儿有意引用胡震,命他也领一队,队员就由他去物色,不又可以引进一批人来吗?”
中凤猛一抬头道:“周路二位师叔真叫你有话和我商量吗?”
说着又喜孜孜的道:“这事最好仍由这里的主儿提出来,你却不必先说,千万不可露出马脚,须知此人外面一切托大,好像真的用人不疑,其实却猜忌异常,胡师兄之来,这是你一个脱卸的最好方法,要依我看,只要你和胡师兄做得若即若离,不被他看出是一起人来,十有八成,他一定还要把他的地位提高,扶植起来,以免你一人独擅大权,那事情就好办了,将来最好你能设法外放,出京去走上一趟,再在京外能立下一点根基,内有胡师兄,外面再有你能捞上一个封疆大吏,或者手绾兵符的重任,内外互为表里,大事便有几分可望了。”
羹尧笑道:“师妹所解实获我心,实不相欺,现在我便是这等做法咧,不过周路两位师叔命我有事须和师妹商量,却是真的决无虚假,要依我看,这两位师叔也许有命师妹对我负责查考到底之意咧。”
中凤闻言,心头又似小鹿连撞,双颊才褪未久的红潮,又重行晕上来笑道:“你难道还怪着我这些时对你的查考吗?那赶明儿个,我便去和二位师叔说,请他另派高明如何?”
羹尧看了她一眼,也笑道:“我过去全仗师妹成全才得入门,焉有见怪之理,果真两位师叔真有此命,那在我是求之不得的事,但愿师妹不弃,能查考我一辈子,那便是我的福气咧!”
中凤又把头低下去,纤手弄着衣角,那一双剪水双瞳,猛一抬眼皮,偷看着羹尧,盈盈一笑道:“这是你自己说的,可不要又骗我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