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羹尧见他摇头摇脑,又不时将一双怪眼从那一付大墨晶眼镜内面向外窥视着,不由十分好笑,忙道:“小弟虽然不才,当着王驾在此,焉有明知故问之理。目前诸王,虽然或者不免有意气用事之处,但我自信雍王爷向来与诸皇王无争,读书习射之外,更绝少与闻政治开罪于人,难道还有人连他也放不过吗?”
允禵笑道:“年兄也许真不知近日之事,所以才这样说,如果照您这一番话,依我推断,恐怕便连四阿哥也未必尽得其详咧。”
说着又笑道:“年兄以为四阿哥目前不问外事,便无人攻讦吗?须知树大招风,谁教他也是一个亲王咧。老实说,他就坏在这个读书习射与人无争上面,所以人家对他就更加攻讦呢。”
羹尧又假作愕然道:“这又是什么道理?难道读书习射与人无争也与诸王有碍吗?”
程子云不等允禵开口,先大笑道:“年兄这一问,便是真不知近日之事了。据俺所知,八阿哥和六阿哥、三阿哥便是为了雍王爷只一心读书习射不问外面的事,深得皇上嘉许,所以才竭力攻讦不遗余力。最初只是六阿哥在宫中搬弄些是非,如今连八阿哥、三阿哥全连起来咧。自古说亲一层紧一层,所以俺王爷才打算和雍王也联络在一起,才好外御其侮,本来他亲哥儿两个,没有什么不可以当面说的。不过因为一向俺王爷平日就倾心年兄,正好藉此一见,二来能由年兄把这话先容一下,比较更婉转些,还望年爷不要见疑才好。”
说着,又从那大玳瑁边墨晶镜里面,向羹尧脸上张望着,一手摸着颔下虬髯。
羹尧笑道:“原来真有这等事,那就不怪外面有些风言风语了,如非程兄今日说明,我还不知道咧。既如此说,我想雍王爷,现与十四王爷份属同母弟兄,决无不愿联络之理。待小弟明日便将此事陈明雍王爷,一俟奉谕以后,再行转呈王爷便了。”
允禵闻言微讶道:“年兄近日也听见有些风言风语吗?那就更事出有因了,能就所闻,略告一二吗?”
羹尧又笑道:“巷里传闻虽然很多,但以鄙意衡之,大抵未必可靠,怎能轻信?那是羹尧一时失言,还望王爷原谅才好。”
程子云猛笑道:“年兄既有所闻,何不痛快说出来,大家再来权衡虚实,以便应付,以后不但两位王爷要共大事,便俺与年兄也须时有计议,为什么又蟹蟹蝎蝎的起来?”
羹尧看了他一眼道:“其实说也无妨,不过我也得诸传闻,这捕风捉影之谈,王爷和程兄却不可置信咧。”
说着,又看着两人道:“以我所闻,六王爷因为前几天晚上府中出了点事,伤了好几个护院把式,现已查出是一女人所为,据说颇疑王爷所使,现已聘了能手图报复咧。依我看来,王爷固无派一女人黑夜之间前往生事之理。便依六王府而论,虽不算警卫森严,也决不会容一女人滋事杀人,仍令逃去,所以说,这种传闻决不能信也就在此。此外据传六八两王现在合养着一群喇嘛,现已对王爷在暗中设坛诅咒,据说七天见效,四十九天必致疯癫失常。但此讯传来已经好多天,王爷不还无恙吗?这岂非更是齐东野人之语,不经之谈?只此两事,便可想见全系谣言,不值一笑了。”
允禵不由一怔,连忙笑道:“这果是不经之谈,六阿哥对我虽然暗中攻讦,焉有派人夤夜生事之理?再说,即使要派人前去窥探一二,也决无谋及妇人之理。不过,六阿哥重用一个红教喇嘛,这倒不假。只是诅咒的却不是我一个人,闻得被诅咒的第一个是太子,便连雍王爷也在其中咧!”
羹尧又看了他一眼道:“我不早说过这是齐东野人之语吗?要依拙见来看,恐怕就连这设坛诅咒的话也有传闻失实呢。要不然太子虽时有狂疾,怎得两位王爷健康犹昔咧?”
程子云把头连摇道:“年兄此语又是书生之见了,那六王府生事一节虽然纯属子虚,这喇嘛设坛咀咒一事却是真的。要依俺看来,千古魇魔之术大抵假设,或许那喇嘛暗下毒药以神其说,连六王爷一齐瞒过亦未可知。所以太子已得狂易之疾而两位王爷并未受害的,也许人家对太子下了毒,而两位王爷福大,一时尚未得手。总之这事宁可信其有,却不可疏于防范,万一百密一疏那就糟了。因此俺已对俺王爷府中每一个人全不时考查,以防奸人混入,年兄今后也要小心才好。”
羹尧笑道:“既是王爷和程兄全这么说,我必将此事对雍王爷说明,也严加防范便了。诸承关切,那将来只好由雍王面谢咧。”
两下又谈了一会,允禵才携了程子云告别而去,临行又坚订后约,并嘱代向雍王先容。羹尧送至府门之外,只等两人上马,方才回到书房,略将各处送来文件批阅之后,便又向雍邸而去。这里允禵程子云两人回到十四王府之后,允禵首先笑道:“今天虽然又抬举了那年小子一次,却得来一个极要紧的消息,也可谓不虚此行了。不过依我看来,这年小子颇奸滑,四阿哥更够精明阴鸷的,老夫子那条移祸江东之计却未必有用咧。”
程子云大笑道:“王爷慢慢再瞧罢,并非俺敢夸口,不管他再奸滑阴鸷些,凭俺这三寸不烂之舌,也非教他堕俺计中不可。您瞧,今天俺只约略数语,那小子便漏出这样重要的消息来咧。老实说,他虽然是个了不起的英才,可是一遇上俺,那便不得不输一着咧。”
允禵道:“老夫子的话,我当然极相信,不过既有这消息,六阿哥定必谋我日急,那移祸江东之计虽好,却缓不济急,还须稍加布置才好。要不然,他既聘来能手,自非先向我这里生事不可,如果猝不及防,出点乱子就糟了。”
程子云略一沉吟,又把脑袋一晃道:“果真他要派人前来生事,那俺倒是求之不得咧。不过王爷虑得也未尝无理,既如此说,待俺把李飞龙夫妇找来,吩咐几句,再按孤虚遁甲之法,在这府中布下一阵,王爷便可高枕无忧咧。”
允禵笑道:“老夫子打算怎样布阵法,能先见告吗?”
程子云晃着脑袋道:“那容易得很,俺这奇门大阵法,无须多人,只按生伤休杜,死景惊开八门布就,任他千军万马也不易进来,如果让他进来便不用打算再走,少时待俺稍加布置,您便明白了。”
说着,便命人去请李飞龙夫妇,并传阖府护卫和护院把式,一齐来到西花厅,听候差遣。不一会先是李飞龙进来,一见允禵程子云连忙行礼,并请示有何遣派,程子云把手一摆道:“稍停等大嫂来,俺自有吩咐。”
李飞龙入府数月以来,仗着不惜小费,各方拉拢,上下全套了交情,人缘已是不错。自暗中任了血滴子提调和领队之后,心中更加高兴。虽然和张桂香,不能在一处,又守程子云之戒,无事不得出府门一步,但有钱能使鬼推磨,不但府外的俏娘们可以送进来消遣,便府里丫头仆妇,也被括上好几个,已经大有此间乐不思蜀之慨,除恐事败出乱子而外,简直算是志得意满已极。这时,忽见允禵和程子云传唤自己夫妇,又传阖府护院把式,不由心中大吃一惊。再听程子云说,要等桂香来才有话吩咐更加有点着慌,但偷眼一看允禵颜色不恶,才算心下略放,只有站在一旁等着发落。不一会,府中护院把式和护卫人等,已经黑压压的立满了厅前,桂香方才出来。只见她头上松松挽了一个坠马髻子,身穿一套银红夹袄裤,又把一条葱绿汗巾束着纤腰,脸上虽然新施了—重脂粉,却玉颊睡痕犹在,一路俏步走来,看见厅上站了好多人,先向允禵妙目一转笑道:“是王爷传我吗?看样子今天有大事咧。”
允禵笑着把头一点道:“可不是有大事,要不然,能把人全传来吗?你且等着,听程师爷吩咐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