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星光,仍是那么皎洁,大概跟一万年前、一千年前、一百年前、一年前照在西湖、天山、华清池的星色,也没有什么不一样。
李白举杯邀明月的时候,也见过这月旁的星辉吧?曹阿瞒横槊展读的夤夜里,也仰首看过这些遥远的星宿吧?伍子胥出亡的时候,想必是这满天星华伴着他;勾践卧薪尝胆之际,苍穹里仍是这一片星光。这里光渡过了山,渡过了海渡过了青史,仍然照了进来,照在冰三家姣好的裸身上。
没有风,花却稍动了一动。
花依然盛放。
室内依然很香。
苍蝇像受到了什么通知似的,开始是一只一只的飞进来,吮着瓜子上的血,仿佛是不能食饱,便直接低首去吮那一大摊的鲜血,然后是几只几只、甚至是一群一群的飞进来,嗡嗡的响着,好像在庆祝一场辉煌的胜利,为这么美丽但凄怖的死者而打一场他们自己才明白的醮。
白大帝从来都没有看过那么高兴的苍蝇。
他刚满足了兽欲,但冰三家的虚弱的身子已承受不住的断了气,使他一切刳肠戳阴的恶刑都无用武之地,所以很是感到有些遗憾。
他一巴掌就打下了几只苍蝇,向雷誓舞下令道:“这些鬼苍蝇是越来越多了!叫人把这儿弄干净一些,我最讨厌肮脏的东西了!”
然后他看见大不慈悲正着人用刑。
大不慈悲正着人把王虚空的左臂绑到烧红的车钉上,然后又把丁三通逼立于烧红的犁耳上,这使白大帝看得着了迷。
“你们现在一定是想死的了,”大不慈悲慈悲为怀地道,“可惜的是,这事你们想都不要想了。现在还只是流汗,仍未流血,你们听过‘活剥’吧?那就是把灰蠡水浸脱身上皮肤,教人剥之,我包准你们给剥光了三天内仍死不去;还有‘刷洗’,我们先把你们裸绑于铁床上,沃以沸汤,再用铁刷刷去皮肉,只剩骨骼你们不如静下心来,好好的想一想,你们要选的是哪一件?”
“或者,你们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看了冰姑娘的下场之后,会告诉我们想听的事。”
大不慈悲忽又大发慈悲地道:“我可以向你们保证,我们刚才让你们两位好汉所看到的刑罚,远不一如野兽皮上的毛而已,还有更精彩的,尽在后头。如果你们不听话,我决不会只割掉你的睾丸,或是你那话儿.然后把它缝在额上那么简单!我绝对可以让你一辈子在这儿受苦,或活着出去,一身都是内伤,都没人能知道你已受尽了掠拷……你们信也不信?”
然后他正义凛然的问:“那群乱党反贼,都在哪里?!”他一脸公正的两人都盯上一阵。“谁要是招,把眼睛眨三下;记住,三下。”
丁三通眼睛立刻眨了三下。
(不能说!)
(决不能说!)
(冰姑娘的惨死,不就说明一切了吗!)
(不说,只有我们两人在这儿受苦受难!)
(要是说了,一大群武林好汉都得要在这儿穿肠破肚!)
(说不得啊,丁师弟,你就忍一忍吧!小事无所谓,大关节上,江湖上有种的汉子都杀就杀,死就死,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
(你千万说不得!)
(不能说!)
王虚空到这一刻才知道:一个人失去了死的能力,要比失去活的能力更为可怕。
白大帝一见丁三通眨眼,眼就亮了。
“还是你聪明。”白大帝笑逐颜开地道,“你比你的胖师兄实在聪明多了,也可爱多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做好汉没什么好处。我们绝对有办法把你拖出去斩首示众的,百姓只会凑过来看,当一场欢天喜地、紧张刺激的热闹来看!”大不慈悲觉得此时应该要加紧“攻势”,所以他还举出例证:“当年的岳飞手边大将夏从秋不是够威风了吗?才不过给判个勾结乱党、私欺良善的罪名,把他以‘磨骨钉’全身骨骼夹碎,推出去游街示众,结果,他还没等到菜市口当众剖开挖出内脏,就给民众用石头砸得头破血流,半死不活了。全忠尽义,值什么?我们就有办法让天下人都知道你背信弃义、谋反淫掠。你妄想图痛快?没痛快的!要图壮烈?才不让你悲壮!现在我们要活人,不会让人在外边丢了我们的面!我们会干得神不知、鬼不觉;而且大义凛然你骨头再硬,还硬得过我们的心吗!告诉你,邪不胜正,我们就是正。”
他这才“恩准”“你好吗”上前解了丁三通的“哑穴”,说:“你要说的,我们要听的,你尽管说吧!”
(不要说!)
(丁师弟你不能说!)
(丁三通你不可以说!)
他们只解了丁三通的“哑穴”,并令他上下颏可以移动只可以说,不可以动作。
了三通果然就说话了。
说话之前,他嘴里疾射出一口唾液,冷不防吐射在正凑过脸来聆听的白大帝左眼上。
然后他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话是对王虚空的:
“师兄我不能看着你受刑我就先走一步了!”
第二句话是对除了王虚空之外这密室里所有的“活人”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