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沈顾行是天山云月,她是地上蝼蚁。她虽从不妄自菲薄,但也清楚两人的云泥之别。
所以,如果不想去给李隆业做妾,元和表哥是她唯一的选择。
这是她经过一个多月垂死挣扎,认命般的决定。
可这个决定,让她生出无望的情绪来。
她怼了江母,心里反而舒坦。放平心态,收裙敛裾盈盈拜倒,缓缓道:“母亲,我答应嫁给表哥了。若不能尽快嫁过去,先定了亲也是好的。”
江母诧异,女孩眼神坚定。
为什么?怎么突然就变了心意?
磨了许多年,一朝同意反倒让江母犹豫起来。
是夜,江母吞吞吐吐地和江父把事情说了。半晌,江父才道:“你就一个女儿,也舍得嫁那么远。”
江母强打笑颜道:“怎么一个女儿?阿兰阿绯也是我女儿。”
江父不再说话。
又过了些时日,等江绯被刺史夫人拉着去了几场宴会,她的婚事终于又传出风声来了,江父还是属意高晦。
然后在盛夏到来前,柳讷之和江佐一前一后回来了。柳讷之平乱有功,升任轻车都尉。
江佐官授秘书省校书郎,不日便要走马上任。
江家捷报频传,江老太高兴得皱纹深了几许,也不病病殃殃的了。
江佐前脚回来,后脚江父江母便打发了管事的去长安。江佐以后要在京城做官,他们要给儿子在首都买房。
江老太拉着长孙细细看,十几岁的少年客居长安,虽同沈顾行关系要好,可到底寄人篱下,还是清瘦很多,不觉掉下泪来。转念又觉江佐比之以前,更加丰神俊朗,还中进士授了官职,定是前途无量,复又喜极而泣。可怜的江老太一会高兴得流泪一会伤心得流泪,直把眼睛哭成了两颗桃子。
江母虽然是继母,但一直对江佐疼爱有加且赋予重望,虽然不能像江老太那样,放肆宣泄情感,但也慈母心肠,潸然欲泣,绯、风两个跟着红了眼睛。江父诸多感怀,但是还算克制,正色道:“我儿此番蟾宫折桂光耀我江氏门楣,为父很是欣慰。”
说完再也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也用广袖擦拭眼睛,这下子连江佑的眼圈也红了。
江父擦拭后,继续殷切嘱咐道:“今后入朝为官定要勤勉克己、朝乾夕惕,上报皇恩浩荡下恤黎民百姓……”
待还要再忠君爱国大义一番,终是不忍儿子风尘仆仆,只得说道:“一路风尘快去洗漱吧,再来说话。”
江佐听罢告辞下去,江佑屁颠屁颠地跟了出去。江父见两个儿子意气风发、各有前途,两个女孩亭亭玉立、乖巧懂事,终于可以慰藉半生蹉跎。便对江母说:“阿佐不日就要进京,今后只恐聚少离多,咱们家也是许久未热闹了,不如借这个机会,亲家母新从任上回来,阿兰的胎相也稳了,只叫了亲家、高家大哥并关将军等要好的,聚一聚才是。切不要大操大办,若外人知道问起来,也只说家宴就行了。”
江母思忖片刻,也觉得可行,遂自去布置不提。
江绯、江风和江佑在房间摆弄着江佐从长安带来的土仪,江风看得认真,江佑只对那把镶嵌着宝珠的短刀爱不释手。江绯心不在焉,不时向主屋探头探脑道:“大哥找父亲和母亲说些什么?还非得要撵我们出来。”
江风正研究着一个小巧的鲁班锁,头也不抬地说道:“定然在谋划着怎么给姐姐找个如意郎君,不然姐姐去听听?”
还未等江绯说什么,江佑便把短刀握在手里,焦急道:“阿晦今日做东,要请大哥在望山亭喝酒。窦老二还带了两个从扬州买来的歌女。现下大家都已去了,只大哥不知在同父亲母亲说什么,许久还不出来。”
江绯啐道:“整日和窦鼎混在一起,还找了唱曲的跟着!你们就没有些高雅的聚会么?小心父亲知道了抽你鞭子。”
江佑心想这些人里头,就属他和高晦洁身自爱了,听曲这事离道德底线还远着呢。
“远处青山苍翠,亭下流水潺潺,美人余音绕梁,兄弟把酒言欢!这事不高雅么!父亲断不会为这个打我鞭子!”江佑笑道。
江风笑道:“不要玷污‘高雅’这个词了,你们这样顶多算是附庸风雅。你们这群人,怎么高雅得起来!”
江绯连忙点头称是。
要论口舌之争,江佑自认不是两个妹子的对手,也懒得跟她们争辩,只说:“你们两个小屁孩懂什么!我先去找阿晦了,大哥出来你们同他说一声。”
说着,掀开门帘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