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饭放进锅里,菜也都洗好切好摆在案板上。儿子坐在童车里专心致志咬着塑料玩具,不时“啊啊呀呀”地要跟他分享,齐星辉累瘫在沙发上,一只眼盯着儿子,一只眼盯着电视墙上的挂钟。五点五十五分,是时候隐身了。他喝了一口水,跳下沙发,直奔卧室门而去。三分钟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接着是,大门打开的声音,孟玉蕾和女儿说话的声音,还有儿子小母鸡一般咯咯喊妈妈的声音。
齐星辉放下心来,一把拉过窗帘将自己裹起来。《资治通鉴》摆在脚边,已经看到二百零五页了。
烈日炎火,孟玉蕾的车等在路边,半个小时后,蒋蔓小跑着钻出了办公大楼。
“我就想不通了,这世道再怎么变,想弹好琴能不练基本功?哈农没意思,车尔尼过时了,一上来就要弹乐曲,弹什么你知道吗?凤凰传奇!当然,没问题,我一点儿一点儿教你,可是你总找个像样的谱吧!也不知道从网上哪个犄角旮旯摸出来的谱子,节奏错误百出,和声对得乱七八糟,我摸了一遍,卡了几次,还嫌我水平太差,我去他妈的!现在学琴的这都什么人?”
“唉哟,消消气,这脸都气红了!”蒋蔓笑着。
“还投诉我,说我态度不好,要换老师,换,赶紧换,我手上就俩学生,得,这一换,又少一个。”
“还投诉,这什么人啊?”
“一个刚退休的大妈,为了在同学聚会上表现报的短期速成班。我就不理解了,这琴行怎么什么钱都想挣,开什么短期速成班,钢琴能速成我小时候那么多打白挨了?”
蒋蔓笑着,“瞧你气的,带不了就别带了,一把年纪了受这委屈?”
“不带学生我干嘛呀?家里三张嘴嗷嗷待哺,我不出来挣钱可怎么办呢?”
蒋蔓笑得更开心了,“先去吃饭吧,把你哺了再说。”
孟玉蕾以前遇到烦心事都会告诉齐星辉,她连珠炮似地全倒出来,管他爱不爱听,有没有在听,只要说出来,她心里就能舒坦很多。可是现在,她更愿意找蒋蔓,齐星辉的状态已经不好了,她不愿意再用任何事情去烦扰他。
点完菜,孟玉蕾给杯子里添上水,道:“齐星辉也挺让人担心的。他交了辞职报告,说是不愿意再骗公司钱,我理解他,他从来都不爱占人小便宜,可是没了公司每个月那些钱,生活就更不容易了。前阵子他还在网上找兼职,想说给人画画图什么的,可是如今他那个体格,搬个电脑都费劲,就算把图画出来,出图、交付也很麻烦。他好像也被打击了,图也不画了,整天躲在窗帘后面看书。我想跟他说话他也不理我,我真怕那么下去他该抑郁了。”
“我本来想周末去看安安,想到齐星辉不愿意见人,后来就算了。”
“齐星辉跟安安倒是处得挺好,俩人个头儿差不多,一起玩儿也方便。现在安安的衣服都是齐星辉在洗,他还会给儿子喂辅食,给他讲故事,唱歌。学会照顾儿子以后,他对女儿似乎也有耐心了,每天晚上都会给她打个电话,问问她心情好不好啊,学校里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啊。这真是以前从来不敢想的事情。”
“让他带带孩子也挺好,他就能知道你以前过的是什么生活了。你以前不被他理解的时候不也很难受吗?”
“可是现在,比起让他理解,我更希望生活能回归正常。”
“什么是正常?他主外你主内才是正常吗?”
孟玉蕾愣了一下,答:“我们所习惯的模式就是正常。很多人都是这样,不是吗?”
“是,但是正常也可以是另外一个模式。当年你一个一个地停掉学生,回家去管孩子,你记不记得我阻止过你,以你那样的专业水平回去带孩子实在是资源浪费,可是你有你的选择,作为朋友,我只能支持。后来,看你生孩子,全身心地照顾家庭,虽然你有很多抱怨,可大体上还是幸福的。只是我有时候忍不住还是会想,成为全职妈妈的你,真的有抵御家庭风险的能力吗?”
“我打算卖掉我妈那套房子,先渡过这一阵子再说。我不相信齐星辉会一直那个样子。”孟玉蕾忧心忡忡。
“与其寄希望于齐星辉,不如借这个机会自己站起来。”
“这不是正想站吗?忙活了快一个月,就招了俩学生。”孟玉蕾苦笑。
“你要是不想带课我给你找个工作吧!我有个朋友,是做外贸的,他那里想招个行政,朝九晚五,也不用加班,你看怎么样?”
“工资多少?在哪儿办公?”
“交完五险一金到手五千左右,就是离你远一点儿。你早上送了笑笑九点前应该能赶到。”
孟玉蕾的小算盘在心里打得啪啪响。如果她能带六七个学生一个月也能有五千多的收入,而且时间上更自由一些,可问题是她现在很难招得到人。
“我考虑一下吧!”她微微点头。
“给你两天时间考虑,不然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好。”
傍晚回家,女儿和儿子在客厅看动画片,孟玉蕾在厨房做晚饭。菜出了锅,正要端去餐桌,忽听得女儿一声大叫,吓得她把盘子差点儿扔了。寻着声音跑过去,女儿正站在卧室门口,身子贴着门框瑟瑟发抖。
“怎么了?”
“窗帘里有怪兽。”hr